霸魏
作者:老周不庄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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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谁是真智囊?
他灵机一动,跪倒在地,额头贴在了地上。“臣无状,失君臣之礼,请陛下惩处。”
反正要被灭族了,在天子面前认个罪没什么损失。
虽然把司马懿拉下水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桓范,曹芳嘴角的弧度更高。
不愧是智囊,这反应真快,一点就透。
曹芳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坐下,手掌轻抚膝盖,却不叫桓范起身。“大傅兵变,大司农不在城中静观其变,冒险出城,为的又是哪般?”
桓范又磕了一个头。“臣身为魏臣,当为陛下尽忠,不可以个人祸福趋舍。”
曹芳轻轻吁了一口气,欠身轻扶桓范。“桓卿快快请起。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你我不仅是君臣,还是乡党。如今天下多事,还望桓卿不弃,为朕谋划。”
“唯。”听到曹芳改了称呼,桓范如释重负,又拜了一拜,才起身。“臣愿竭驽钝,尽微才,助陛下纡困解难。”
曹芳指指对面的石头。“坐下说话。”
“唯。”桓范看了看那块石头上的灰,神情犹豫。他是一个讲究的人,做不到这么随便。
曹芳看在眼里,将手里的手绢轻轻铺在石头上,又伸手示意。
桓范看在眼里,不禁百感交集。
虽然他为曹爽出了很多主意,算是得曹爽敬重,但曹爽的敬重很多时候只是敷衍,谈不上言听计从,也从来没有像天子这样无微不至。
仅此一端,就可以看出高下有别。
桓范自责不已。
以前怎么就没留意天子,只将注意力放在曹爽身上了呢?
说到底,曹爽只是权臣,天子才是真正的君,近曹爽而远天子无疑是舍本逐末。
我自恃聪明,却有眼无珠,舍本逐末。
桓范就坐,向曹芳拱手致谢。
这一次,他的致谢多了几分真诚,还有几分自责。
曹芳看在眼里,知道桓范心神渐定,便不再拐弯抹角,单刀直入。
“桓卿是如何劝说大将军的?”
提起曹爽,桓范不由得长叹一声。
我真是瞎了眼,怎么会选择辅佐那头猪?
“陛下,太傅虽奉太后之诏,得公卿之助,兵威赫赫,实则不过虚张声势。中外诸营,皆奉大将军号令,如今中外隔绝,一时无主,只能按兵不动。太傅禁之于城中尚可,率其出城与大将军战,则无益于自寻死路。是以太傅命司徒高柔据大将军营,命太仆王观据中领军营,却不能授以甲兵,驱之以战。所能用者,不过其部曲与司马师所率之死士尔……”
重新找到了目标,桓范心头的绝望和沮丧渐渐散去,恢复了智囊本色,分析得头头是道。
曹芳静静地听着,不时问一两句细节。
在感慨桓范之智、曹爽之蠢的同时,他又为历史的滤镜而感慨。
后人讨论历史往往倒果为因,把很多偶然看作必然,实际当时的情景并非如此,甚至可能是大相径庭。
比如眼前的高平陵之变。
司马懿看似一举占据了主动权,从此拉开了三马同槽、司马氏代魏的大幕,实际上却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
与其说他是谋定而后动,不如说是退无可退,迫不得已,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
事实上,对曹爽的准确判断才是他最高明的一招。
桓范最大的失误,也在于高估了曹爽。
他怎么也没想到曹爽会不战而降。
实际上,只要曹爽不怂,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司马懿看似控制了洛阳城,但他能用的兵力有限。城中的禁军只是被他关在城中,并不一定会听他的号令,他连武器都不敢发放,真正能放心使用的人除了他的私人部曲,以及司马师募集的死士。
以武库之兵武装起来的三千死士,才是司马懿父子真正的胜负手。
“桓卿,这些死士是从哪儿来的?”曹芳问道。
他知道司马师有三千死士,却不知道这三千死士从何而来。
史书上没记载,只说司马师阴养死士三千,散在民间,一朝而聚,众人莫知所出。
这就很神奇,也很恐怖。
三千人不是三十个人,怎么可能藏在洛阳城里,一点风声也不走露?
桓范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说道:“陛下,臣虽无确凿证据,却大致能猜出一二。这些人能如此迅速聚集,必然离宫城不远,十有八九就是禁军之中的将士。”
“禁军之中?”曹芳倒吸一口凉气。
“司马师任中护军数年,刻意收买人心。不论德行如何,只要能为其所用,便不惜重金拉拢。陛下登基之初,太傅奉遗诏辅政,亦曾统兵三千,更值殿中。后太傅赋闲,这些人多受排挤,心中想必是有怨气的。见司马师招揽,自然趋之若骛,如百川之归海。”
桓范扼腕叹息。“中护军掌武官选举,极为重要。当初大将军听信邓飏等人谗言,遣夏侯玄去关中,由司马师接任中护军,臣便不赞成。今日果然生此祸端,真是……真是……”
第2章 谁是真智囊?
曹芳吁了一口气,缓缓点头,头皮却一阵阵发麻。
总算解开了一个谜团,可是心里的恐惧却更浓。
司马师这手段也太吓人了,居然在对手的眼皮子底子大变活人,而且一变就是三千人。
这禁军还是朕的禁军吗?
曹爽这头瞎了眼的猪,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位置让给了司马懿。
他死有余辜,却害惨了老子。
“大将军不听智者之言,受制于人,实乃自食其果,怨不得人。”曹芳淡淡地说道:“桓卿,事已至此,当如何处置为好?”
桓范自信满满,将他为曹爽谋划的方案再次拿了出来。
他的方案很简单:去许昌。
许昌曾是汉帝之都。魏代汉之后,许昌就成了魏国的五都之一,更是对孙吴用兵的基地。不仅屯有粮食,还有武库,存放了大量的兵器,可以用来武装屯田兵,再传檄四方,下诏州郡勤王。
有兵有粮,何惧司马懿之有?
听了桓范的话,曹芳笑而不语,甚至有些不以为然。
事情如果真这么简单,曹爽就算真是一头猪,也不会在纠结了半夜之后选择投降。
看到曹芳这副表情,桓范心中忐忑。
天子这是什么意思?
是笑司马懿弄险,还是笑我想得太简单?
真是越看越不懂啊。
见桓范疑惑,曹芳不得不提醒道:“兵法有云,未算胜,先算败,桓卿不妨再说说为难之处。”
“为难之处?”桓范抚着胡须,眼神闪烁。“臣愚钝,不知陛下说的为难之处是……”
曹芳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不管桓范是装傻还是真傻,他都不满意桓范的这个回答。
“许昌有兵有粮,有将吗?大司农以为谁能指挥大军,与太傅对阵?”
他这半天可没闲着,除了练刀,就是在宿主的记忆里搜索相关的信息,谋划方案。
虽说宿主是个小透明,没什么存在感,毕竟他是皇帝,多少参加过一些朝会。再结合后世的历史,他对眼前的形势大概还是清楚的。
如果他不出面,由着司马懿整曹爽,就算按桓范的建议赶到许昌,结果也不会有什么质的变化。
在司马懿和曹爽之间,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司马懿,不会选择曹爽。
原因很简单,曹爽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辅政大臣。
他不仅自身不干净,做了很多荒唐事,还不会做人,得罪了很多人。
尤其是那些老臣。
以蒋济为首的三公为什么会支持司马懿?
朝中百官为什么作壁上观?
还不是因为曹爽把人都得罪光了,所有人都盼着他倒霉,由司马懿主政。
在洛阳城中如此,到许昌就好了?
想多了。
没有人帮忙,就凭曹爽兄弟,他们能打败司马懿父子吗?
曹爽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他清楚自己没这本事,与其退到许昌再投降,不如现在就投降。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桓范的主意最多不过争取一点时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听得曹芳再一次换了称呼,桓范心里一紧,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原本坐得很稳的屁股也抬了起来,双手拱起,眼珠转了转,沉声说道:
“陛下所虑极是。若说为难之处,当在于将。”
曹芳微微颌首,示意桓范接着说。
桓范拱拱手,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芒,连声音都洪亮了些。
“若由大将军出面,这件事的确不好解决。可若是由陛下出面,这件事就容易多了。比如镇南将军毋丘俭,他是先帝东宫旧臣,对先帝和陛下至忠至诚,绝不会坐视陛下遇险。又如征南将军王昶,亦蒙先帝厚遇……”
曹芳斜睨了滔滔不绝的桓范一眼,嘴角微挑。
智囊就是智囊,只要解决了思维盲区的问题,没什么能难得住他。
曹爽这个大将军解决不了的问题,曹芳这个皇帝可以解决。
司马懿搞曹爽,那是大臣争权。
搞他曹芳,那就是谋逆了。
那些人可以看着司马懿和曹爽争权,甚至支持司马懿夺权,却不会支持司马懿谋逆。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陈群之子陈泰。
司马懿收拾曹爽时,陈泰出面劝曹爽投降。等到司马昭杀曹髦,陈泰却和司马师翻了脸。
再比如毋丘俭。
高平陵事变时,毋丘俭屁都没放一个。等司马师露出不臣之相,毋丘俭立刻起兵讨伐。
如果将事情的性质由司马懿、曹爽争权转化为司马懿有不臣之心,形势会立刻逆转。就算那些在心里支持司马懿的人,这时候也会站出来支持他这个皇帝。
至少名义上如此。
这时候就有大将可用了。
但是,这还不够。
毕竟司马懿掌兵多年,又擅长收买人心,这十年装病,看着曹爽作,也积攒了不少同情分。就算有人愿意勤王,来保护他这个天子的安全,也未必会和会司马懿拼命,看着司马懿倒霉。
除非将这件事向前推一步,坐实司马懿父子的谋逆之罪。
对他来说,这真不是栽赃。
司马懿本人怎么想且不说,司马师肯定是有不臣之心的,否则不会有养死士三千这样的大手笔。
除此之外,还要有更靠得住的武力。
毕竟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桓卿刚才说,司徒高柔据大将军营,太仆王观据中领军营?”
“正是。”
“没有其他人?”
桓桓很认真的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没有。太傅勒兵洛水,其弟司马孚与长子司马师据司马门,次子司马昭据太后宫,能用的人都用上了。”
“若曹羲潜回洛阳城,是不是就可以夺回中领军的兵权?”
桓范愣了一下,随即说道:“王观本书生,与军中素无往来,绝非中领军对手。可洛阳十二门都已经被太傅接管,禁绝出入。臣亏得跑得快,再慢一步,也跑不出来。”
曹芳笑了。“如果太傅在此,而你们手中又有天子手诏呢?”
桓范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那倒是有机会,至少值得一试。”
曹芳拍拍膝盖,打断了桓范,轻声说道:“桓卿去许昌招兵勤王。曹羲去洛阳,寻找机会入城。朕在这里等太傅。”
桓范又惊又喜。“陛下,太傅统兵多年,如今虽老,却愈发谨慎,怎么肯来这里?”
“放心,朕有分寸。”曹芳站起身来,看着不远处的高平陵。“朕与太傅的君臣缘分起于先帝托孤。如今朕还要在先帝的陵前,与太傅做个了断。是福也好,是祸也罢,都请先帝做个见证。”
桓范眼前一亮,不禁暗自叫好,看向曹芳的眼神多了几分狂喜。
要对付司马懿,还有比高平陵更合适的地方吗?
稳了。
但凡曹爽有天子三分智勇,何至于此?
有君如此,大魏何愁不兴?
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陛下十年不鸣,这一鸣只怕要惊天地,泣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