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魏
作者:老周不庄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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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6章 悠悠我心
刘招弟说得嘴滑。“我阿爸本来要娶她做阏氏的。”
曹芳早知如此,并不意外。“她要是成了阏氏,岂不成了你的后母?”
“那也没关系啊,反正我们也喜欢待在一起。她要真是能为我阿爸生个儿子,我就不嫁人了,陪着她,一起抚养我的弟弟成人,帮他做单于。”
曹芳转头看着刘招弟,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你是这么想的?”
“嗯,我阿爸这么老了,还能活几年?我不帮她们母子,还有谁能帮她们。我那几个堂兄堂弟,眼馋单于之位很久了。真要是我阿爸死了,他们肯定会找个理由杀了她们母子,自己做单于。”
曹芳终于反应过来了。
在他印象中,匈奴人就是兄终弟及,妻以后母,而不是父子相传。
可是实际上,匈奴人的兄终弟及已经不是主流,父子相传才是。只不过他们还没有完成过渡,也没有形成汉人那样明确的规则。
对不少野心家而言,兄终弟及依然是拿得出手的理由,其他人也不好明确反对。
后世有不少人为此争论不休,有的说兄终弟及好,可以保证君主是成年人,有的说父子相传好,可以保证血统,减小分歧。
但历史就是历史,演变规律就是由兄终弟及转向父子相传。
虽然父子相传也有不少问题,引发了不少伦理悲剧,但古今中外,最后的总趋势还是父子相传。
因为这才是人性,相对内耗最低。
换句话说,就眼前的匈奴人而言,他们正从游牧民族跨入定居民族的门槛,大魏推进教化正当时,不仅难度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大,而且势在必行。
之所以觉得难,是因为汉人官员一直将匈奴人当作蛮夷,忽视了他们也在演化。
曹芳暗自松了一口气。
自己这件事做对了。虽然有点撞大运的成份,却顺应了历史潮流。
顺势而行,是成就大事的必要条件。
曹芳心里有了根,闲聊就不再仅仅是闲聊,不由自主的多了几分君主思维。
刘招弟没那么多心思,顺着曹芳的话题,畅所欲言。
她甚至为刚刚被剿灭的匈奴右部叫起了屈。
她说,匈奴右部、匈奴北部之所以背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奈。他们想和汉人交好,但汉人却不接受他们,甚至刻意排斥他们。
匈奴右部尤其如此。
他们驻扎在祁县,一直想和当地的大族交好,或是联姻,或是拜师,都可以。
但当地大族却不接受他们。
曹芳心中一动。“你说的祁县大族是王氏么?”
刘招弟迟疑了片刻。“不仅仅是他们。”
“为什么呢?”曹芳坐了起来,从侍女手中取过蒲扇,用力的扇了几下,却无法平息胸中的焦躁。
他刚刚委任了王昶为太尉,又打算任命王广为镇北将军,以赏王广兄弟平叛之功,结果却发现王家才是匈奴人叛乱的根源,这未免太离谱了。
“匈奴人寄人篱下,无处可去,只能任他们欺压。男子为部曲,平时为他们放牧,战时为他们卖命。女子为奴婢,不仅能服侍他们,还能生孩子,将来就有用不完的奴隶……”
刘招弟越说越生气,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
曹芳明白了。
汉朝几经波折,明面上已经禁止蓄奴,对部曲也有限制。但匈奴人是蛮夷,不是汉人,不在禁止之列,朝廷也管不着。
以当地大族来说,这些匈奴人简直是白捡的奴隶,哪有让他们成为汉人的道理。
他们成了与自己一样的汉人,还怎么心安理得的奴役、使唤?
对个别人表示赞赏可以,整体接受,绝不可能。
这才是当地大族的真实心态,藏在冠冕堂皇之下的人性卑劣。
曹芳不想再谈了,起身打断了刘招弟。“时辰不早了,休息吧。”
刘招弟意犹未尽,却也不敢拒绝,只得起身,侍候曹芳就寝。
她累了一天,很快就睡着了,曹芳却睡不着。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刘招弟刚才说的话,想着明天该如何派人去查证。
但是他清楚,刘招弟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她不是呼延药,而且今天的话题很跳跃,不太可能是刘招弟事先准备好的。
该如何安排王广兄弟,以及依附他们的祁县大族,才是他要面对的问题。
在王凌成为征东将军之前,祁县王氏的势力还没扩大到全国,愿意和他们联姻的人大部分还在太原本地,比如阳曲郭氏。到了王广这一辈,联姻范围才超出了太原,到达邻近的河东。
所以,要对付祁县王氏,就要考虑整个太原。
但太原作为并州硕果仅存的两个完整郡之一,现在还真不能轻易动,否则并州必乱。
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慢慢耗,利用君王的势缓缓挤压。
其实这与对付颍川世家的道理一样,只是手段有文有武罢了。忍过这一段,具体来说,就是熬死一两代人,他们就不足为患了。
——
钟会应酬了大半天,半夜才回到后院。
如今他在兹氏有好几座别院,比行在的值庐宽敞多了,不当值时候就会来住。
他心情很好,众星捧月、觥筹交错的感觉让他沉迷。
仅仅半天时间,他休沐的消息就传遍了兹氏,一直等着拜见他的客人蜂拥而来,晚上的宴会坐满了人,很多人甚至找不到座位,只能奉上礼物,留下姓名。
盛况甚至让母亲张菖蒲不安,特地将他叫过去,嘱咐了一番。
得知是天子允许的,母亲才稍微安了些心,随即又老话重提,让他抓紧时间生孩子。
这门亲事是天子指定的,早点生孩子,不仅是继承钟氏血脉,更是对天子的忠心。
如果呼延药一直不能怀孕生子,是你对天子的安排阳奉阴违,还是你德行不厚?
别忘了你父亲当年遭受的质疑。
听了母亲的话,钟会不敢回嘴,一一应了。
一进后院,他便问了一下呼延药的行踪。
侍从说,夫人今天出去行猎了,同行的不仅有宫里的张贵嫔、刘昭仪,还有匈奴南部单于的女儿刘宪,一直到傍晚才回来。
钟会听了,当时就很不高兴。
他吩咐呼延药先晾匈奴南部使者一段时间,呼延药今天就去见了刘宪,是故意的么?
带着三分怒气,五分不解,钟会来到呼延药所住的后室,推门而入。
灯光从门内泄了出来,照在钟会的脸上。
正倚床而坐的呼延药吃了一惊,连忙掩上了衣襟,遮住敞开的胸口。
本就有七分醉意,在宴会上被歌妓妩媚眼神撩拨得心痒痒的钟会看到这一幕,顿时口干舌燥,将刚才想问的事抛诸脑后,只剩下了母亲的嘱咐。
为了家族,为了自己,赶紧生孩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住,子宁不嗣音?”
呼延药一愣,随即笑盈盈地应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