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一到晚饭时间，村里各处都会听到招呼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几个淘气包的家里，每次都要喊得嗓子哑了才能把人叫回去。

不过今天与往日不同，今天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炖肉，孩子们早就没心思在外面疯玩，全都竖着耳朵等家里招呼吃饭呢！

“回家吃饭了！”

这边刚有人开始招呼，外头无论是在干活还是在疯玩的孩子们，都一股脑开始往家跑。

叶向磊平时是最不愿意回家吃饭的，今个儿却跑得飞快。

他一进门就直奔灶间，看到叶娟儿正在从锅里往外盛肉，立刻顿住脚步，脱口而出：“娘，今晚的鹿肉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叶娟儿盛肉的手一顿，扭头面色不善地看向儿子道：“是我做的，怎么了？”

叶向磊顿时一脸菜色，看着盆里的肉，满脸都是纠结。

叶娟儿气得抄起一旁的笤帚朝儿子屁股上打了一下。

“我再不会做饭，也把你们姐弟三个都养大了，你要是不想吃就滚蛋，我跟你爹两个人吃！”

听到母子俩又吵起来的刘全赶紧进来打圆场，扯着叶向磊的胳膊把儿子拉了出去。

“你是真会惹你娘生气。”

叶向磊一脸委屈道：“我也不想惹她生气，可她做的菜是真不好吃，平时忍忍也就算了，好不容易吃顿肉……都白瞎那么好的肉了。”

“你快小声点儿吧，让你娘听见又要生气了。”刘全扭头看向灶间，见叶娟儿没有出来，这才小声跟儿子透露，“放心吧，她找你三奶奶来给做的，人家都给弄好了，你娘就负责看着火。”

叶向磊这才露出笑容，不过很快又一脸遗憾地说：“三奶奶手艺一般，要是能找晴天娘来帮忙做就好了。”

他说着还舔了舔嘴唇。

虽然只是去吃了两顿饭，但叶向磊却早就被叶大嫂的手艺给征服了。

刘全闻言白了儿子一眼道：“你还想得挺美！

“人家给了咱家那么多鹿肉，你娘正愁不知道怎么还人情呢！

“你倒好，还想让人家来给你炖肉？”

听了刘全的话，叶向磊才知道，家里的鹿肉居然是晴天家送的。

“我还以为是我娘买的呢……”

“你娘能舍得？”刘全抬手戳着儿子的脑门道，“人家送的鹿肉，她都不舍得全炖了，还留了一块打算明个儿拿去城里送给程师傅，希望人家能好生照顾照顾你哥。”

叶向磊不走脑子地来了句：“那是不是也要给私塾的王先生？”

他问这话，倒还真不是为了跟他哥攀比。

主要是平时准备三节两寿的东西，叶娟儿都会给两边准备一样的，免得厚此薄彼，所以他下意识地就问了这么一句。

谁知被刚盛完肉从灶间出来的叶娟儿听了个正着。

叶娟儿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把手里装肉的盆往磨盘上一放，抄起一旁的棍子就往叶向磊的屁股上打了两下。

“哎呦！”叶向磊一蹦三尺高，“娘，你打我干嘛！”

“你说我打你干嘛！我送鹿肉给程师傅，他能好好教你哥学本事。

“送给王先生有什么用？让他在你逃课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在你睡觉的时候小点声别把你吵醒了啊？

“叶向磊我告诉你，要不是今年的束修都给过了，我早不让你去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读书上，我何苦给你花这冤枉钱！

“每年二十多两银子花着，你学会点儿什么？

“有那个钱，我能买多少肉吃？”

换作旁的孩子，听到家长这样说，怕是早就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叶向磊听了却咧嘴一笑，抬手拍拍叶娟儿的肩膀道：“娘，你可总算想明白了，我早就说我不念，你非逼我去念书。

“家里又浪费钱，我又遭罪，何苦来的。”

叶娟儿简直要被自家儿子气死，合着她花着钱还是她的错了？

刘全赶紧又过来做和事佬。

“行了行了，他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为这生气值当的么？

“来，我来端，赶紧进屋吃饭了。”

刘全说着，端起磨盘上的盆转身就进屋了。

叶向磊也紧随其后进屋了，只给叶娟儿丢下一句：“娘，生什么气啊，快来，趁热才好吃。”

叶娟儿简直快要被这爷俩给气笑了。

不过闻着鹿肉的香味，叶娟儿也懒得再跟他俩计较。

因为生气而少吃了肉岂不是更亏。

叶向磊一口气吃了好几块肉才放慢了夹肉的速度，心里升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平心而论，三奶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跟他娘比那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若是跟晴天娘比的话，却还是有很大差距。

虽然叶向磊也没吃过叶大嫂做的鹿肉是什么味道，他却在心里认定，肯定比三奶奶做的好吃多了。

不过即便小有遗憾，却又没能妨碍叶向磊吃肉的速度。

他只在心里稍微感慨了一瞬，就继续大口大口地吃起肉来。

就在叶娟儿一家三口坐在桌边吃得顾不上说话的时候，刘寡妇这边也把鹿肉炖好了。

因为王大凤经常贴补娘家，所以刘寡妇虽然抠门，但还是小有家底的。

今天王大龙又是落水又是生病，她心疼得不行，所以宁可多花钱，也硬是买了两斤鹿肉回来给儿子补身子。

“来，吃饭了！”刘寡妇端着做好的鹿肉进屋，把大碗放在了炕桌上，转身冲孙子道，“正宝，赶紧的，上炕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王正宝还用她说，赶紧爬上炕去。

刘寡妇又去厢房招呼王大虎过来吃饭。

炕上王大龙和王正宝父子俩压根儿没等其他人，已经开始大快朵颐。

春花站在地下，看着爹和哥哥吃肉，馋得一个劲儿咽口水。

江氏见状，担心婆婆一会儿回来又要骂人，赶紧拉着女儿去了灶间。

炖鹿肉的锅里空无一物，被刘寡妇盛得干干净净，只在灶台边儿上放了两盘黑乎乎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剩菜，还有两个饽饽。

江氏拿起一个饽饽掰开，在之前炖过鹿肉的锅里蹭了好几圈儿，把锅壁上挂着的汤汁都蘸到饽饽上，然后递给春花道：“赶紧吃吧，娘给你蘸了肉汤，可香了！”

春花心情复杂地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蘸过肉汤的饽饽的确比平时吃过的好吃，但是现在的春花，心里却已经不满足于这点小小的幸福。

她总是忍不住去想，晴天现在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坐在叶大嫂的身边，吃着她喂的鹿肉呢？

叶大嫂晚上做了四个菜，两荤两素。

荤菜自然都是鹿肉。

鹿身上最好的一块五花肉，红烧出来一大盆。

这是给老人和孩子们解馋用的。

自家留的一个腱子肉，卤出来切成薄如蝉翼的片儿，上面的花纹甭提多漂亮了。

这是给男人们下酒用的。

素菜则是醋溜白菜和炝拌土豆丝，都十分开胃解腻，配着肉菜吃最适合不过。

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叶老三也终于从江边回来了。

“老三，水车咋样了？明天能修好么？”叶老大问。

“大哥，放心吧，已经修好了。”叶老三抹了把汗，咧嘴一笑，“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做起来快多了，我手脚麻利点儿，刚好赶在天黑之前做好装上去了。

“刚刚试过了，已经可以出水了。”

郭氏一听这话，语气里带着少许埋怨地说：“早知道这么快就修好了，今天就不该让老四去帮着挑水。

“这一上午给他累得，下午回屋倒头就睡，那呼噜打得震天响。

“二嫂，二哥是不是也这样啊？”

这话说完，屋里一片安静。

叶老二和叶二嫂都没接话。

帮叶庆远挑水的事儿，是叶老太太交代的。

现在这话让人怎么接？

说累，不就相当于埋怨老太太？

说不累，又显得叶老四有点儿矫情似的。

于是两个人只能闭口不言。

叶老四赶紧打圆场道：“不就是挑了几担水么，以前在关外又不是没干过，怎么就累着我了！

“再说，庆远哥人挺好的，就算娘不叫我去，我自己也想去帮忙。”

叶老四说完有些心虚地偷偷瞄向叶老太太，担心她又要骂郭氏。

没想到叶老太太眼皮都不抬地说：“今天谁也没闲着，都累坏了，赶紧先吃饭吧，有啥话等吃完饭再说。”

郭氏都已经做好了挨训的准备，没想到叶老太太居然轻轻揭过，也不免有些意外。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一开口就容易挨骂。

可是话到嘴边若是能忍得住，也就不是她了。

今天难得没有挨骂，这让她心里颇有几分得意。

心想老太太果然还是疼惜她有身孕，已经慢慢开始能容忍她了。

不过其他人却都看得清，叶老太太之所以没有骂郭氏，根本不是因为她有孕在身，而是因为她刚才那话虽然说得不太中听，出发点却是因为心疼叶老四。

叶老太太是做娘的人，看到郭氏知道心疼老四，即便自己不待见这个儿媳妇，心里却还是舒坦的。

于是全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晚饭。

叶二嫂和叶三嫂主动接过了收拾桌子刷碗的活计。

叶大嫂正准备搭把手，谁知却被晴天一把拉住。

“干啥啊？”

晴天却不说话，神神秘秘地拉着她往自家屋里走。

“娘，你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好东西，咋还神神秘秘的？”

叶大嫂笑眯眯地跟着女儿回了屋，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就见晴天小嘴一咧，嚎啕大哭起来。

“哇——”

哭声瞬间响彻整个儿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