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玲竖起大拇指，“好样的！”

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去，顾晓姿猛灌了一大杯水，“给我安排工作吧。”

“不急，中午没啥事，先休息休息，等下午先给你找个地方，把你需要用的弄好，你最好列个单子，看你需要什么，我好给你买。”

顾晓姿打了个ok，拿起桌上的笔，抽了张纸，开始计算要用的东西。

万玲也不打扰她，端着盘子出去了。

需要的东西太多，顾晓姿一时不知从哪里下笔。

万玲的意思，符合条件的老人可以办院护，院护的基本条件就是评估自理能力，而这里大部分老人多数都丧失了自己行动的能力，需要靠护理员帮助。

尿管，胃管普遍出现在养老院老人身上，那这就是必备的器材。针管，生理盐水这些需要备一些，起码遇到紧急情况时，可以最先处理。

有了开头，顾晓姿不断往纸上写，很快，她就写好了所需的东西。

写完后，她放在一旁等万玲，空调的凉风吹在她身上，加上她刚吃饱，这一下，懒觉就上来了。

左右不过没事，她坐在沙发上，撑着脑袋打算眯一会。

咚咚咚——

急速的敲门声打断了惊醒了顾晓姿，一个人冲了进来，顾晓姿揉着眼还没搞清楚状况，那个人就握着她的手，焦急的喊：“快！快！万院长呢！那边有个老人不行了。”

顾晓姿这才看仔细，来人正是之前打过招呼的方姨，“方姨，出什么事了？！”

方姨连话都说不清楚，舌头打了好几次结才说明白：“赶紧找院长，我那有个老人情况不好。”

一听是紧急情况，顾晓姿瞬间清醒过来，跟着往大房间跑，还不忘指挥方姨。

“方姨，我先去看情况，你赶紧下去叫医生他们上来。我给万玲打电话。”

有了主心骨，方姨也不再慌张，转身往楼下跑，边跑边喊：“医生！医生！快救命！”

中午医生大多都在值班室休息，只有一个内科大夫在门诊值班，正在刷题的他，听到叫喊声时，惊了一大跳，等到方姨跑到他面前说明情况后，医生抄起血压计，招呼在护士站值班的护士，推着抢救车就往楼上跑。

等三人赶到的时候，顾晓姿正跪在床上，对老人实施心肺复苏，尝试着进行抢救。

“什么情况？！”

“我来的时候老人呼吸就已经是只进不出了，意识全无，一侧瞳孔散大。”

医生二话不说，拿起手电筒，扒开老人眼皮，来回扫了一下。

只一眼，顾晓姿心就凉了。果然，等到医生用听诊器听完后，朝所有人摇了摇头。

顾晓姿一下瘫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她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除了惋惜以外，更多的是自责。

如果跑得再快一点，或者说，写完了过来巡视一下，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老人的去世呢。

现在想这些也已经晚了，其实顾晓姿心里清楚，她赶来的时候，老人就已经不行了。

“出什么事了！”

万玲跑进病房就看到眼前一幕，立马明白了一切，她对老人突然的去世已经见过太多，也处理过太多这样的情况，她冷静的招来方姨，

“方姨，把家属拿来的衣服给老人换上，我去给通知家属。”

方姨到底是经历过场面的人，她从震惊中回过神，跑到衣柜里开始翻找衣服。

“啊——呜呜呜…”

对面床发出一声尖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顾晓姿回头看，一个老人撑着身体，手指着她这个方向，张着嘴满眼恐惧。

“孙奶奶。”万玲快速跑过去，双手一揽，把孙奶奶抱在了怀里，不停的安抚她：“别怕，孙奶奶，别怕，没事啊，你别怕，我们都在这呢。”

“呜呜呜呜…”

那声声啜泣让顾晓姿心里难过得很，她从床上下来，替老人整理好被子，又为老人合上睁大的双眼。

医生也无奈的摇了摇头，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办公室。

“等一下。”万玲安抚好孙奶奶，叫住了准备离开的医生：“等一会家属过来，你们先别急着走，留下来跟家属解释一下。”

“为什么要我们解释？”

“你们是医生，说话分量比我们重。”

万玲不咸不淡回了句，就没再去理他们。顾晓姿看见方姨拿着衣服走到床边，就下床退到了万玲身旁。

医生虽然不满，但还是接受了万玲的意见，他让护士先把老人身上的尿管胃管撤掉，然后站在那里等家属过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老人家属来了。还未进门，走廊里就先传来了哭声。

那嚎声在安静的走廊中格外刺耳，听得顾晓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摸着汗毛，转头一看，两女一男，一前一后跑了进来。

“妈！妈！”

“妈！”

顾晓姿看见两个女人跑了进来，她猜想这应该是老人的女儿，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并没有急着去看老人，先质问万玲：“这是怎么回事？！今早我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中午又不行了。”

话里话外都好像是在找养老院的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那么老人…”

顾晓姿蹙眉，对这个说法很不满，她开口解释，被万玲给阻止住了。

“请节哀顺变，这个情况我们也不想看见，方姨发现老人不对，就先去找了医生上来，而我们养老院的护士也先一步对老人实施了抢救，可是老人恶化的太快，没等到你们来就咽气了，真是抱歉。”

顾晓姿震惊的看她，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万玲这么低声下气的样子，那个在她心里一直骄傲放纵，洒脱自信的女人，现在却低下身子，真真切切向别人道歉。

好像还怕男人不信，一旁的医生又添了几句话。

男人被万玲堵了回去，情绪激动下，他说出的什么话都没有经过大脑，现在冷静下来，反倒比之前看着好说话多了。

他并未再说什么，亲人的去世给了他沉重打击，朝万玲道了句歉后，就转身去看老人了。

方姨已经给老人穿好了衣服，看见老人家属来了，就让开地方，让老人的女儿过来。

“妈？妈？”靠近老人身旁的是大女儿，老人安静的躺着，就跟睡着了一样，她摸着老人头发，不舍的呼喊，“妈，你醒醒，我来了，妈，妈！”

随着一声啼哭，在床尾处的另外两个子女也开始掉眼泪。

方姨端了盆热水进来，从柜子旁拿下带有老人标签的毛巾，扔进了盆里，然后从一旁拖出椅子，扭干毛巾，递给大女儿。

“节哀顺变。给老人擦擦脸吧，然后再擦擦脚，给老人穿上鞋子，擦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让眼泪滴到老人身上，要不然老人走了也不放心。”

顾晓姿站在那里看着，方姨一点一点教老人家属怎么处理。

家属拿着热毛巾，先从老人脸上开始，擦净眼睛鼻子周围的分泌物，顺着嘴巴往下，耳朵两旁，开始往下擦。

擦完了上面，方姨接过毛巾又洗了一次，递给家属接着擦，这一次是双手。方姨轻轻托着，让家属从手腕处开始，每一个手指都细细擦干净。

那双手干枯的犹如树皮一样，贴在骨头上，血管根根可见，但又很快消失在眼皮下，末端的指甲从白到透明，也昭示着这双手再也没有了生机。

生命到此终结。

后面的事顾晓姿就不知道了，她跟着万玲回到了办公室，无力感抽出了身体，她一下跌坐在沙发上。

办公室里久久没有消散这股悲戚。

良久，万玲打破了沉寂，“第一次碰见难免会有点接受不了，后面就会习惯很多。”说完又觉得不妥，转念又换了个说法：“我这里经常会有老人有这种突发情况，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不做，我不勉强你了，毕竟亲眼看着人死在自己面前，是需要很强大的心理才能接受了。”

“……”

顾晓姿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她真的是第一次感觉到，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早上还一起跟方姨探讨老人尿管堵塞的问题，顾晓姿还想着不行就自己出钱，买两瓶盐水还有针管，下午给老人处理一下。

可什么都没等到，先到来的却是死神。

他不给任何人机会，轻而易举就夺了一个人的生命。

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快到都没给顾晓姿抢救的机会，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老人瞪大双眼，瞳孔持续散大，胸膛起伏无力，从倒吸气逐渐没了呼吸，这一切快到只用了两分钟。

就算她快速用了心肺复苏，也抵不过老人比她还快的消逝。

太快了…

直到万玲又叫了她两声，才把顾晓姿的神叫了回来。

“你想怎样？”万玲不敢刺激她，毕竟谁碰到这事都会有心理阴影，包括当年的她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什么怎样？”

“你想继续和我一起干，还是不想？这种事以后面对的只会更多，不仅要面对各种刁难的老人，还有无理取闹的家属，甚至还要接受别人随时朝你泄愤，辱骂，不讲道理。更要无休止的工作，没完没了的加班，把老人放在第一位，你能做到吗？”

你能做到吗？

这句话直击顾晓姿内心，她一颤，低下头不知道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