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顾晓姿才真正放下芥蒂，慢慢说出了心中疑惑：“奶奶，你和爷爷真好，我结婚十年了，一直在家里当家庭主妇，就算全身心付出，可换来的还是离婚净身出户，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所以我特羡慕你和孙爷爷，能陪伴这么多年还依旧那么好。”

破壁机将梨搅碎成汁，周香云倒进碗里，拿出勺子慢慢往孙爷爷嘴里喂，口中还不时叨念着别急、慢点喝。

“孩子，这不是你的错。”

一句话，让顾晓姿眼泪决堤，微颤的肩膀暴露出此刻的失控。

周香云放下碗，神情柔和，“孩子，你能勇敢接受新的家庭，又坦然面对自己新身份，这就很了不起了，孩子。错误永远不会是一个人的，只不过看谁先从这个错误里及时止损，好孩子，你胜利了，你坚决迈出了这一步，不让这个错误伴随成自己的污点，这就很了不起了，剩下的日子肯定会难一点，可这一点对你来说不过是一丝皮毛，轻轻一吹就过去了，你很不错，也很勤快，不要有过多的烦恼，继续往前走就可以了。”

这些话顾晓姿等了好多年，她甚至在梦里都幻想着从妈妈嘴里说出，可是没有，梦醒后，只有一宿一宿的黑夜陪着她。

即使离婚后，也只被埋怨是她的错，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心情，熬了这么长时间的坚强，却在这时候，一个陌生人嘴里说出来。

一句不是你的错，说出了顾晓姿太多情绪。

“奶奶，谢谢你…”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席话落在嘴边，只剩下谢谢。

谢谢周奶奶，谢谢理解她。

“没事的，好孩子，我这屋基本没什么人来，你要是有什么心里话可以来我这里坐坐，聊聊天，累了也可以来偷会懒，我给你望着风。”

顾晓姿破涕而笑。

周香云走到她面前继续说：“你跟着万玲挺好的，那孩子特别努力，我从陈家屯那里就跟着她，一直到搬到这里，以前环境多不好，困难那么多，那孩子都咬着牙走过来了，现在条件好了，你看她更厉害了，不仅老人住的也多了，连医院都整过来了，你就跟着她，准没错，好好干，奶奶看好你啊。到时候哪一天，万一奶奶和你孙爷爷一样，躺床上起不来了，就得靠你们这些年轻人伺候了，你们可别笑死我们这些老家伙啊。”

“不会的，不会的。”顾晓姿连忙摆手。

“行了，我跟你说着笑呢，现在我能动，还不用你们伺候，等着以后不能动了再说，你好好干行了，小顾，万玲看人挺准，她瞧中你肯定因为你优秀，这是个蜕变自己的好机会，你很好，多多努力。”

顾晓姿终于笑了，她抛弃了压抑在心里多日的阴霾，看见了属于自己那一份亮光在向她招手。

定位已经找到，她明白自己现在应该干什么了。

“奶奶，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那我不坐了，我还有别的活没干完，现在赶紧去干去。”

“行啊，你慢着点，有空来奶奶屋里坐。”

顾晓姿连连道谢，出了门调整好情绪，继续干上午没干完的活。

她记得万玲说的话，先去了之前没进的那两个夫妻间。

正如张霞说的，这两个房间的老人不需要她摆药，只需要自己自服降压药就可以。

顾晓姿从屋里出来，如释重负，连脚步也欢快了不少。

“呦，小顾，你这是去哪了那么高兴。”

是李萍，她拿了一个苹果塞进了顾晓姿手里。

顾晓姿刚想推脱，李萍又硬塞了进去：“拿着吃行了，我买的，你尝尝甜不甜，不甜我就去找他退钱。”

顾晓姿放松不少，拿起苹果咬了一大口：“真甜。”

李萍笑了笑，还没等着说话，迎面走过来一个人，顾晓姿当时感觉到李萍浑身紧绷了起来。

“二姐，你来了。”

对面走来一个穿着墨绿色长裙的女人，墨镜卡在波浪长发上，踩着三厘米高跟鞋停在了她们跟前。

真时尚。顾晓姿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她又暗暗发誓，一定要减下肥来。

可一旁的李萍没这么轻松，她心中警铃大作，脑中快速过滤出最近老人有没有什么出错的地方。

“二姐，买什么好吃的给老人啊？”

李萍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满满当当塞了一大堆东西。

“买了点吃的给我爸我妈送来，怎么今天没出来溜达？”

徐文婷也不理她，先进了老人房间。

李萍跟在后面一起进去，顾晓姿也跟着进去，远远看见张霞小跑着过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跟来了洪水猛兽一样？

下一秒，顾晓姿真见识到了徐文婷的威力。

她一进房间，紧紧鼻子，尖着大嗓门喊，“今天谁当班？怎么厕所没收拾吗？！这么大味还怎么住人。”

还没等着张霞解释，徐文婷又开始找刺，“这地上怎么又水，我妈起来滑倒怎么办？还有床头柜那么脏，也不知道给收拾，吃完饭勺子就往那一放，也不知道刷刷。还有那桃酥都放在上面多长时间了，我上次来就那么些，现在基本没变，你们是不是都不给老人吃？！”

张霞赶紧把床头柜收拾干净：“这不是老人要上厕所，就还没收拾…”

“上厕所，上厕所你们不在这守着，到处跑，我妈卡着怎么办！”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加火上浇油。

顾晓姿一进屋就注意到，一张双人床上躺着一个老人，旁边坐便器上，也坐着一个老人，两个老人明显脑子有问题，也属于瘫痪需要别人伺候，估计着，张霞把那个女老人放在坐便器上，想着让老人自己坐着上厕所，然后忙完别的再过来收拾，谁想到正好被家属给撞上了。

而且这个家属还不是个好善了的主。

接下来，顾晓姿真正见识到了徐文婷的威力，她从进屋开始，首先找厕所问题，再就是护理员不在跟前，连地上散落了几滴水渍都揪着不放，窗台落了灰更是不得了，将李萍和张霞训得面红耳赤，也不敢回话。

还好，高照及时上来了，他二话不说，端了一份餐进来，见着徐文婷就打招呼，“二姐来了，快，我今天做的红烧肉，我给你也拿了一份，你来尝尝我手艺怎么样？”

徐文婷发泄过后，正愁没有坡下，这会高照给搭了个梯子，她顺着就下来了，“那我爸我妈那份呢？他们两个谁来喂？”

李萍借着机会推她出去：“放心吧，咱爸咱妈我来喂，你尝尝高照手艺，他做红烧肉那真是一绝，入口就化。张姨，你把咱妈穿好裤子抱下来，推外面去吃饭，还有咱爸，一会叫他起来吃饭。”

张霞连连点头，利索的把老人从便盆上抱起来，提好裤子放在轮椅上。

“张姨，我帮你吧。”

顾晓姿想着自己也帮下忙，毕竟刚才徐文婷训人的样子挺可怕的。

“那你把老王先推出去，我去叫她老伴起来。”

没过一会儿，张霞就推着另一个老人出来，顾晓姿这才注意到，那个老人缺了一只脚，用套袜包裹着，坐在轮椅上，人还有点发蔫，应该是还没睡醒就被叫起来了。

李萍正坐在一边，一勺一勺给王奶奶喂饭，看见杨爷爷出来了，赶紧问好，“老杨，你怎么才起来？你看今天高照做什么好吃的了，快点来吃，吃完了那边还有啊。”边说边夹了一块肥肉叨进了王奶奶嘴里。

别的地方已经开始忙碌了，张霞把杨爷爷推到餐桌，戴上围嘴，摆好盘勺就去别的屋帮忙了。

徐文婷也不知道去哪里了，留下李萍在那里喂饭。王奶奶吃的很慢，顾晓姿观察她，含在嘴里嚼啊嚼，然后停下来歇会，在继续嚼，一块大拇指大的红烧肉，吃了得有三、四分钟，看的顾晓姿在旁边都着急。

王奶奶咽下去了，顾晓姿都长舒一口气，好在杨爷爷不用人喂，虽然吃的慢，但比奶奶情况好多了。

“小顾，你去帮别人吧，我这里不用你守着，一会我就喂完了。你去古爷爷那屋瞅瞅，看看糊糊喂了没？”

刚才那一通折腾，糊糊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顾晓姿经李萍提醒，赶忙跑到古爷爷那屋。

一进去，古爷爷正坐在床旁往胃管里打饭。

“古爷爷，我来晚了。”顾晓姿上去接过针管，利索的往里面打饭。

古兆林退到一旁，嘴里嘟囔：“都几点了才来，糊糊都上来好长时间了，上面那层都凉了，找也找不到人…”

“……”顾晓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怎不能跟他说在别的房间挨训吧，那样有点太丢脸了。

好在时间过得也快，没多久糊糊就打完了，顾晓姿也不多逗留，收拾好东西，跟古爷爷道了别就就离开了房间。

刚出房门，顾晓姿注意到李萍那边已经喂完了，桌子已经收拾干净，只留下两个老人在哪里坐着。

杨爷爷也真是心大，吃完了又趴在桌子上睡觉，顾晓姿走过去，没到跟前就听到王奶奶张着大嘴在那里哎呦、哎呦叫惨。

口水跟拉丝一样落在大巾上，还有没有收拾干净的残渣，顾晓姿紧着鼻子就往后退…

“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