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的点滴顺着枕头输进了顾晓姿的血管里，顾晓姿躺在急诊的床上，包扎好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缝合之前打了麻药，所以这会除了能感觉麻一点以外，一点也不疼。

万玲缴完费用走了进来，调慢了滴速，坐在了床旁凳子上。

相默无语，万玲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毕竟发生了这种事，是谁也不想看到的。

“那个…晓姿啊，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

“玲，带没带镜子？”

顾晓姿打断了万玲的话，偏头问了她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虽然疑惑，但万玲还是从包里找出了一面小镜子递给了她。

顾晓姿一只手不方便动，只能用另一只手操作。她举起镜子，一道道血淋淋黏糊糊的血痕蜿蜒爬在脸上，表面已经结了嘎扎，顾晓姿动一下就感觉脸上的皮肤紧得很。额头上的伤口做了包扎，现在用纱布盖着，看不清里面，不过她在缝合时听见医生嘀咕了几句‘缝了五六针，下手挺狠啊...’

她把扔回给万玲：“真丑。”

看她并没有消沉下去，万玲也稍稍放下了心，“你放心，这事没完，我必须报警处理，决不能让她一家子就这么跑了！”

“不用了。”

万玲诧异：“你说什么？”

顾晓姿往后一躺，把头一摆：“不用报警了，这事我自己解决。”

简短的几句话，让万玲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激动的站了起来，也顾不上医院里标示的‘禁止大声喧哗’的牌子，声音直接提高了八个度：“顾晓姿，你想什么呢！你这是又哪个圣母心泛滥了，人家都砸到你头上了还不追究，你善良、仁义，别把所有人想的都跟你一样，这次放过她，下回指不定又砸你哪里呢！”

护士探进头，没好气的警告万玲：“小点声！没看见别人在休息吗？”

万玲噤声，摆着臭脸坐了下来，这个样子在顾晓姿眼里倒还挺可爱，她忍不住笑出了声，配上她沾满血痕的脸，显得诡异无比。

还好这是个白天，即使这样，万玲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别笑，渗人。”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等打完针我自己回去行了。”

“就你这样？一上车不把司机吓死才怪。索性今下午没什么事，我就当放假吧。”

顾晓姿看了下挂在墙上的表，这一通兵荒马乱下的折腾，打上针的时候已经是2点多了，而且看这架势，还不知道打到几点。

外面大风吹的玻璃哐哐直响，天又阴了下来，压的病房里透不过气来，顾晓姿查了下天气预报，今天没有雪，但是大风6—7级，极寒天气下，连出门都变成了勇敢。

“你先回去吧，一会该接小鱼了，这么冷的天，早点去接她吧。”

万玲无聊中回了几条信息，头不抬眼不睁的回答：“急什么，还不到三点，再说了我接了她送回养老院后，还得回来接你，这一天光给你们娘俩当司机了。”

“可是…”

“行了，你操什么心？在这安心打你的针，我找个人去接。”

顾晓姿问：“找谁？”

万玲下意识就回：“赵景修呗。”

话一出口，万玲就捂住了嘴。她暗暗痛骂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被套出话来了，真是丢脸死了。她慢慢抬头看顾晓姿，对方似笑非笑的看她，眼里直接写着八卦这两个字。

“看什么看？！打你针得了，我去打个电话。”

万玲找了个借口，慌张跑了出去。一出病房，猛拍自己的胸口让里面躁动异常的心平复下来。然后，她给赵景修打去了电话。

一阵急促的车轮摩擦声传遍整个走廊，刺耳的声音让万玲紧皱着眉，来回寻找这个声音的发源地。

终于，她在出院结算处找到了那个声音得去处。急诊和办理出入院、缴费处都在一个走廊，急诊在左边，小门出去就是救护车。直对着对面那块走廊，从大门一进去，正对着药房，左右两边都是收费处和出入院结算。再往里就是儿科门诊和外科门诊，还有做B超，往门诊那拐个弯就是了。

办理出入院多数上午人多，这会下午人相对松散了一些，万玲远远望去，一张病床挡在了收费窗口那，刚才那个声音想来也是它发出来的。

本身并不是什么在意的事，万玲都要转过头继续和赵景修说话，突然，她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甚至还有些狂躁，暴怒。

“你们医院还有没有人性？！不就是晚交了两天费用，就把老人推出来让我们出院！还什么医者仁心，就你们这样，杀人诛心还差不多！”

万玲觉得今天自己肯定是撞大运了，要不然怎么怪事一茬接一茬，跟割韭菜一样。

没错，正在跟窗口收费员具以力争的正是孙睿。

万玲起初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毕竟那个在窗口处跟泼妇一样骂人，还耍无赖的人，实在跟以前那个正人君子，自信看不起人的孙睿大相径庭。就是换做顾晓姿在这里，估计都要愣上几分钟才敢认。

“这孙睿…在这里干什么？”

目标隔得有点距离，万玲踮着脚都看不清床上躺着的是谁，电话那头赵景修还在不停的喊她，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好奇心的促使下，慢慢向那个地方靠近。

孙睿还在跟工作人员争执，周围人也将他围成了个圈看热闹，唯独把病床隔在了外面，这也正方便了万玲，清楚看清了病床上躺着的是谁。

巧了，正是蒋年华！

真是好人有好报，坏人轮因果。没想到，那看不起所有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蒋年华，也沦落成了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真是讽刺。不怪万玲嘲讽，蒋年华现在这个样子得好好认，她身上插着胃管尿管，还有喉咙处做的气管插管，全身光裸着，连点遮羞布都没有，手上到处都确青，一看就做了不少治疗，现在也就除了眼能动外，其他地方一动也动不了。

万玲心情大好，吹着口哨也站在人群在看热闹。

风水轮流转啊，活该遭报应。万玲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不行，我得叫晓姿过来一起看看。”

她跑回急诊病房，刚好护士给顾晓姿换第二个吊瓶。

“你上哪打电话去了？这么长时间，护士说我还有两个，时间挺长的，要不你先回养老院，打完了我自己打车...”

“这些你先别管了，走，跟我看热闹去。”

万玲伸手够下吊瓶，从床底下踢出顾晓姿的鞋，催促她赶紧穿上跟自己走。等两人跌跌撞撞跑了出去，外面缴费处那里早就人群消散了。

万玲惋惜地叹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你叫我出来到底看什么？”

闹剧没有的看，万玲瞬间没了精神，一步三回头地又将顾晓姿送回了病房。待顾晓姿脱鞋上了床后，万玲才在她期盼的眼神中缓缓说出了刚才发生的事。

“我刚才在那里看到蒋年华了。”顾晓姿霎时冷下脸，万玲接着说：“不过可不是之前张牙舞爪的样子，是整个瘫在床上，靠喉咙处切开插管所维持的植物人。”

顾晓姿怔神，似乎没想明白万玲这话里的意思。她大脑处于一片空白，只看见万玲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明白内容。

“...你就说这人是不是遭报应，原来那么欺负你，你还小心翼翼伺候。上次要不是你精心照顾，她能恢复得那么好？这会好了，我看着比之前更严重了，就算再怎么康复也不可能在恢复成之前那样。你逃出来的正好，要不然现在遭殃的又是你，你看他们千方百计把你踢出了门，娶了个貌美如花，年轻有力的小媳妇，有什么用？！关键时刻不还是跑了，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蒋年华和孙睿这会正是报应的时候，真是太爽了！哈哈哈哈~”

讽刺的笑声在病房里久久不断，这大概是振奋人心的时刻，也是顾晓姿一直期盼的结果，可真听到耳里，却又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旧颜换新笑，糟糠之妻不可弃，可偏偏就有人铤而走险，非要去试试自己到底会不会有报应。

万玲看见顾晓姿陷入了惆怅的回忆里不说话，还以为她打算回头继续给人当保姆，马上止了笑声，低声警告：“我告诉你，可别想着再回去给别人当老妈子，这会他们巴不得，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好时光刚要绽放出来，绝不能在这一刻因为心软就回去，他们和你现在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这让万玲有些烦躁，她是个憋不住的性子，什么都讲求个痛快，顾晓姿这磨磨唧唧的性子让她十分难受。

正当万玲再要质问的时候，顾晓姿回过头来，散落的夕阳照进了西户窗子里，她成了最好的背景板，坚挺的后背挡住了后面所有阴影，只有那余晖没有放弃她，温柔般映在她炯炯有神的双眸中。

“当然，我绝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