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姿站在李凤家门口，纠结了很久才敲了门。没错，她就是那么走运，抽到了花那一面，这也不得不迫使她硬着头皮来到了李凤家。

李凤家很好找，就如楼下那个老大哥讲的，门上还有墙上被泼上红色油漆的就是她家。不光这样，还有用红色漆料在墙上喷的「欠债还钱」、「不还钱死全家」这样的字语，地上的油漆还没有完全干，踩在上面黏糊糊粘脚，那味道熏进鼻腔直上头顶，反胃的感觉更甚。

到了门口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估计被楼下那老大哥一嗓子吆喝消停了一会。她侧着耳朵趴在门上听了听，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心稍稍落下点，调整了一下情绪，顾晓姿敲响了门。

咣咣咣——咣咣——

破旧的大铁门声音极大，整栋楼都传来了回声。敲了一会儿没有回应，这让顾晓姿又没了底，抬起手又敲了两遍。

顾晓姿贴在门上又听了一次。

奇怪？刚才还吵架，怎么这会连点声音都没有了？

咣咣咣——

“李阿姨。”顾晓姿还是客气的称呼了她一声阿姨：“我是养老院的，你在里面就开开门，我有事跟你说一下。”

砰——李凤一个怔愣，杯子掉在了地上，瓷片溅的到处都是。她一步冲进卧室里，惊惶恐惧的跪在杨峰面前，抱着他腿哀求：“怎么办？怎么办…养老院的来了！他们肯定要为那件事来找个说法，让我们赔钱。怎么办？该怎么办？！”

杨峰踹开她，不耐烦的说：“怕什么，个养老院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去去去，只要不是来追债的就行，把门打开，她一女的还能上天了。”

李凤哆哆嗦嗦去开门，木头门发出咯吱咯吱的锈铁声，隔着铁门，她看见顾晓姿额头上包着纱布，神情严肃的站在外面，那模样让她心中一惊，知道那事是跑不了了。

“你…你好。”

“李阿姨。”顾晓姿说：“有些事找你谈谈。”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凤精神因为顾晓姿两句话开始崩溃。

“哭什么哭！还嫌不够丢人！有话进来再说！”

屋里传来一声怒吼，李凤哆嗦着手打开了门栓，侧开一边，让顾晓姿进去。

顾晓姿大步进去，下一秒就开始后悔了。屋里阴暗无比，大白天居然拉着所有窗帘，灯管一闪一灭，黑漆漆都看不清脚下的路在哪里，这场景倒真有点恐怖片里的意思。

顾晓姿心里发毛，硬着头皮往里走，她站在客厅中央，60平的小屋子堆满了东西，客厅和卧室在一个房间，正对着就是另一间小卧室，厨房厕所正对着，面积都非常小。顾晓姿四处打量了一番，整个房子可以用邋遢垃圾场来评价，客厅里到处都是杂物，桌子上还放着长了毛的饭碗，上面黑色油垢跟包了浆一样胶黏，而且顾晓姿还发现桌子上居然还有一只干硬的臭袜子放在馒头旁边！差一点，顾晓姿就当场呕了出来，别的地方已经没有看的必要，光着一个地方就让人待不下去。

还有屋里各种味道，都分不清到底是腥臊味还是下水道味，亦或是臭脚丫酸了的味，反正都混合在了一起，窗户也不打开，密闭空间里，这几种味道熏得直上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面屋子里突然发出一阵恐怖的叫声，那声音嘶哑凄惨，还带着点暴躁烦怒，除了叫声，还能听见里面不断拍打床头还有踢床板的声音。

李凤对这个声音早就习以为常，她正犹豫不定要不要进去看看，杨峰就从厕所里出来了，伴随着冲便盆的声音，还有浓厚的屎臭味跟在杨峰后面一起出来，顾晓姿往后退了一步，离杨峰远点。

“你还站在这干嘛！赶紧去看看你爸又怎么了，一天天事老多了！”杨峰比顾晓姿高一个头，常年开出租车让他早就有了将军肚，加上他凶狠不善的脸，和顾晓姿站在一处，简直就是满满压迫感，“你是谁？找我们什么事？”

李凤如获大释，出溜跑进了屋里躲着。

顾晓姿皱眉，并不畏惧杨峰咄咄逼人的样子，她找好位置，拿出湿巾擦了一下凳子表面，坐下后来了个反客为主，“急什么，坐下聊。”

这个样子出乎杨峰的意料，说不好听的，他用他的身高和样子对付了多少上门讨债还有胡搅蛮缠的人，每个人都是骂骂咧咧来，最后被他吓唬住捂着屁股离开，像顾晓姿这种面淡如水，没有一点威胁之意的人很少见。

杨峰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索性这是在自己家，掌控还在自己手里，他把堆在床上的衣服往边上一扔，坐在床边等着谈判。

“我是千岁树养老院的工作人员，李凤和你说过吧。这次来，一是解决一下砸我这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二是你们的行为给养老院造成的影响怎么处理？我看李凤也不是个能说话的主，本来呢，按照养老院程序，报警以后一切走法律程序…”

李凤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扑通跪在顾晓姿面前，不停的磕头赔罪：“求你了，都是我的错，不能报警，不能报警…报了警我儿子…我儿子工作就丢了啊…你要钱是不是，我赔你钱…赔你钱…”

“你个贱货！出来干什么！赔钱？！你有钱赔！报警？报警你怕什么，警察来了也就说两句好话就走了，你怕她？怕她个屁！没钱，我一分钱没有！”

真是个无赖！顾晓姿暗骂，越是这样没本事的人，越张牙舞爪显示自己有多厉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不为任何人屈服的人。

屋里又一次安静下来，李凤还坐在地上哭哭啼啼，杨峰嫌吵，上前踢了一脚让她滚蛋。

家暴男，这个标签直接定义了这男的一生，即使到死，估计都没人送送，说不定还要在他的棺材后面吐唾沫。

“行了，别在这演戏了，我这额头上的伤，你就说想怎么赔吧。”

顾晓姿冷淡的态度让杨峰非常不爽，“我没钱，有本事你报警。”

“你当我真不敢报警？”顾晓姿双目霎时锐利了下来，“要报警当天就报了，还用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你们？行了，废话我也不想说了，医药费还有打我的精神损失费，一共3000块钱，我也不多要，给我钱我立马走人。”

这可真是反了天了！杨峰激动的站了起来，挥舞着拳头就朝着顾晓姿比划，他双眼涨红，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脸也从红色憋成了青紫色，他怎么也不相信，平常只有他杨峰对别人示威、威胁，今天反过来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算计了。

“怎么？你还要再打我一次？那正好，这一次算在内，一万块钱给我。”

顾晓姿不躲不闪，她料定杨峰绝不会下这个手。相对于李凤的糊涂脑，这个杨峰比她精神点，看起来不像是会感情用事的人。

李凤猛的扑上抱住了杨峰，泪水口水一并蹭到了他衣服上，含糊不清的说：“别别！我们不打！我们不打…”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小卧室里咚的一声，好像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伴随着还有一声低于一声的痛呼。

李凤脸色当即不好，放下杨峰跑了进去，接着张嘴大叫：“啊——”

“叫什么叫！”杨峰也跟着进去，一看也傻了眼，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解开了束缚带，一下跌在了地上，裸露着下半身在地上打滚。不止这样，就连尿管也被老人扯了出来扔在一旁，上面的气囊还完好无损，可见老人对自己多狠，用了多大力气才在无意识下自己拔了出来。愣了片刻，杨峰快步跑到身边，他力气大，一把把老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看什么看！赶紧的，把束缚带拿来给爸爸帮上。”

“哦，哦。”李凤捡起地上掉落的束缚带给了杨峰，杨峰这边按着老爷子躁动不安的身体，还要想办法给他绑上，“你傻楞在那干啥！看不见我绑不了，赶紧我摁着他，你帮上。”

李凤一时心急，手下动作越急越慌，加上老人失智，整个身体不安分的乱动，嘴上还不停骂着李凤，脚想办法往李凤身上踹，一个不慎，束缚带连同李凤一起被踹在了地上。

“真是没用！”

李凤的无能让杨峰更加厌恶，他虽然两只手按着，却也不敢使大劲，老人骨头脆，怕自己力气太大一个不小心再给按断了就遭了。

这时，顾晓姿走了进来，捡起地上的束缚带，三下五除二就给老人绑好，并且调节了距离，让老人不会再够着绳带解开。

她捡起地上的尿管，扔进了垃圾桶里，这个已经不能用了，别说掉在地上污染了，就是上面的分泌物和尿垢都让顾晓姿确定，这肯定是很长时间没换了。她们养老院里，凡是插尿管的老人，标注好时间，一月一换，到日期了，就会由护士来到病房，更换好新的尿管，把旧尿管扔到医疗垃圾中统一处理。

别的不说，换一套尿管用不了多少钱，有的老人挂院护或者定点，都可以走报销，花不了几个钱。而且这尿管长期不换，细菌就会侵到里面，反而会引起各种各样的炎症，这样花钱更多。顾晓姿观察老人尿道里的情况，炎症已经非常严重了，除了更换新尿管，必须要打针来进行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