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燕婉被领进来的时候，陆璟犹豫着要不要跟着起来一下，身子刚动了动便被肖婉压了下来，她有些不解但还是继续坐着了。

宋燕婉向肖婉行完礼后，却见上位端坐之人好像并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正自顾自地用着膳，一旁的陆璟也是，眼观鼻，鼻观心，手中口中却不停，吃得是一个不亦乐乎。

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刚抬起头，却见着肖婉看了她一眼，心中一震，便再没有说话了。敢情前日她递了帖子进去，昨日让她早上来，便是要如此羞辱她么？

陆璟和肖婉用膳用得差不多了后，肖婉像是刚知晓宋燕婉的存在一般，笑着道：“这不是侯府夫人么？”说罢又瞪了眼旁边的侍女，“看见夫人也不通禀一声，没得让夫人等了这么久，真是不应该。”

宋燕婉心道，你不是故意的么，但是面上却还是做出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殿下在用膳，妾身等等无碍的。”

随后肖婉净了净手，看向宋燕婉问道：“夫人今日来是为何？”

“回殿下，璟儿在府上已经叨扰许久，我想着许久没见到她了，她的父亲也甚是想念，便想着今日来将她接回去。”

陆璟听着宋燕婉的话，心中一动，确实，这府上呆了许久，再不回去也实在说不过去，再说了很多事情在公主府做起来也不方便。

肖婉想了想，宋氏已经搬出了文渊侯，若是自己强把陆璟扣着，传到朝中，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她看了看陆璟，见她也是想回去的，心下便做了决定。

“哦，那是自然的，不过今日我与璟儿要一同出游，估计晚间才能回来，还劳烦夫人在府上小坐一会儿，待我们回来后，便让璟儿同你回去。”

她这话一说出来，陆璟暗暗笑了下，想必宋燕婉听了后，应当会气死。

宋燕婉确实很气，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恭敬地应了声好，面上温柔地看着陆璟和肖婉出了门。

她们俩倒是出了府，却留着她一人在此间等着，这公主别是脑子烧坏了，有些不清白吧，还是这就是故意的，是为了给陆璟出气。

宋燕婉坐在厅里，半天就来人送了一盏茶水，一点吃食也没有，她大早上来的时候，可是没有来得及用饭的，现下坐了一会儿马车，又站了许久，肚里早都是饥肠辘辘。

身体不适的她，又想起刚刚陆璟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心中怒火冒了起来，死丫头，等你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

陆璟随肖婉出了门后，坐上了马车，车内熏着清风引。

这是公主府上常用的香，落雪里混了梅花香，闻起来有一股凛冽之感。一旁的茶案上摆着几盒精致的点心，上面温着一壶茶。

茶汤颜色鲜艳，却不是昨日喝得那种。

肖婉见了陆璟好奇，便让侍女给她倒了一杯，茶入杯中颜色甚是好看，还有几颗漂亮的果子。

“这是子衿调配得茶，里面加了许多料，多是常见的甜果。”

陆璟端起茶杯，放到鼻下，闻了闻，却是有一股甜腻的果香，又轻轻的呷了一口茶后，入口甘甜，其间带着一丝难以发觉的涩。

倒有点像她在凉州时，小女儿家喝得冰镇糖果子水。

她笑了笑，“子衿先生有心了，味道确实不错。”

公主听了她的话，笑得更开心了，随后又道：“宋氏既来找你，你可愿意同她回府去？”

陆璟垂了垂眼，想了想，“自然是要回去的，家中还有许多事情尚未处理，璟儿总得回去好好理一理的。”

肖婉听了她的话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又道：“璟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事情当心软，有些事情，心软无用还会伤及自身，你可知？”

陆璟凝神，“璟儿谨听公主教诲。”

马车驾得很平稳，一路上肖婉闭了眼，正在休息，陆璟根据车行的速度和车外嘈杂的人声，判断着还有多久便要出城。

直到人声越来越小，车停了一会儿后，又继续往前行驶。

陆璟知道，这是城门的守卫在放行。

又等过了一会儿后，车辆向东转去，过了没有多久，便听到车外传来小声又惊奇的声音，“哥哥。”

陆璟装作有些好奇的样子，拉开车帘，春风入内，肖婉醒了神，却见陆璟正向车外看去。

帘子掀起来一个角，正好可以看见秋水和程子都。

程子都今天着了件白色衣衫，站在道路旁，显得有些拘谨，秋水见着哥哥后却是很高兴，但也只是叫了一声，便不敢再继续说话，只能随着马车往前面走去。

肖婉看到这少年郎后，突然觉得十分眼熟，但是还是没想起来，便问道：“刚刚外面的是何人？”

陆璟放下了车帘，有些歉疚地看向肖婉，“是我叨扰殿下了，外面是我的侍女，路上好像是见到了他的哥哥。”

“怎么没将他哥哥一起收入陆府？”肖婉觉着有些奇怪，这哥哥好像也没有大多少，平民的话，不如进入侯府做事，将来说不定还可以谋个更好的前程。

陆璟却是有些为难，声音放低了些，“璟儿之前也有想过，不若将他们俩一并收了，但是后来让人打听了一下，总觉着要是真收了，没得会惹来宋家不高兴。”

“宋氏？”肖婉眼中精光一闪。

陆璟点了点头，“正是。”

“璟儿本来是想先将她买回去，后面回府后，再将他哥哥一并收入府中，可无意中我这丫头虽然姓程，可是母亲却姓宋，乃是宋家的女儿。”陆璟又靠近了些，“璟儿怕到时候若是将她哥哥也接进府中后，身份要是一起被发现，到时候大夫人若是责怪二人，只恐护不住。”

肖婉听了她的话后，想起来，很早以前，宋家的女儿确实是嫁了个平民书生，当时在坊间传得还很广，只是后来时间久了便听不到了。

当时那户部宋明泉还很是生气，直接断绝了和这女儿的联系，没想到这宋氏女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大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想笑。

宋明泉啊宋明泉，如今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日，想到这里，她又问了问陆璟，“本宫记得此事，这宋氏的儿子叫什么名字？现在居于京郊吗？”

陆璟听了她的话，淡然道，“叫程子都，我记得秋水和我说过，本来他是想带着秋水回父亲故乡生活的，但因着秋水来了侯府，便想着能不能在京城参加科举。”

“但是璟儿觉得实在是难，当年他的父亲连报名都被刷了下来，如今轮到他，不知道又得多少年才能上榜了。”陆璟眉间也有些惋惜。

肖婉笑了笑，道：“他好歹也是户部侍郎家的孙子，怎么没想过回去认祖归宗呢？”

陆璟却是叹了口气，“殿下不知道，程子都因着自己的父母，对宋家积怨颇深，璟儿听秋水讲过，宋家在他父亲死后，是派人来过。程子都求着他们收殓后事，却没想到宋家要他直接将自己父亲的尸骨火化了，若是不如此，便不认他。”

“这宋家倒是一如既往地绝情。”肖婉冷笑道。

“是啊，本来程子都对宋家便不满，听得这话，当时便发了狠誓，要与宋家断绝关系，此后绝不再往来。宋家听了这话，便走了。”

肖婉有些好奇，问道：“那他父亲最后的尸身是如何处置的？”

“哎，是璟儿前些时候回城，程子都拦住了我的马车，最后便将秋水卖给府中，入了籍后，便能用侯府的土地安葬她的父亲。”陆璟叹息道。

肖婉拿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他倒是个会拦马车的。”她沉思了一会儿后，突然出声，“停车，调头。”

陆璟不防肖婉突然回转，有些惊讶地看着她，“殿下这是？”

肖婉笑了笑，“那孩子可怜得紧，我们去帮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