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来了动静，李嬷嬷正在和来人交涉着，陆璟坐在房间里，正由着红豆给她梳着发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思绪万千。

前日接到消息后，她便睡得不安稳，吩咐镜一去了一趟城西，拿回来了一样物事，准备等会给武安王府的老太妃送去。

上一世嫁到武安王府里，肖君复还不是世子的时候，所有人都对她不甚友善，那时肖君复见了，总是心疼，和她说，有朝一日，必让他们都跪倒拜服于自己。

等到后来王府的孩子陆续凋零，武安王去世后，肖君复做了王爷，府中之人却也没有对她好到哪里，他们畏她却不敬她，再后来，甚至瞧不起她。

想到这里，她闭上眼睛，微微一叹，红豆看着陆璟的样子，心里不知为何浮起一股不安来，问道：“小姐是有什么心事吗？”

陆璟摇了摇头，道：“没事。”

红豆看着镜子里的人，一张脸淡若无波，但面色却不甚好看，犹豫地道：“小姐若是不想去，要不拒绝了吧？”

陆璟睁开眼睛，便看见镜子里，她站在身后担心的目光，笑了笑道：“我没事，老太妃的寿宴，我若不去的话，像个什么样子？”

陆璟眼前突然浮现起那个鹤发慈祥的老人，她一人嫁进武安王府，便像是如进龙潭虎穴一般，宅院的事情她总是弄不明白，不知道为何今日这句话到底哪里说错了，没来由得总在得罪人。

有人总是拿着她的罪状告到武安王妃那里，于是陆璟便总是挨罚，她那时总担心会给肖君复惹上麻烦，便也不怼回去，只默默地受着。肖君复虽然见到她受了委屈，但每次只会安抚道，璟儿辛苦，以后便好了。

她那时也是蠢，每次听着这话，心里像是被灌了蜜糖一般，于是忍下许多委屈，生生做了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后来，还是这位老太妃帮她出的气。

老太妃性格有些许冷淡，自请去万安寺住了许多年，后来回府后，又开辟了一个佛堂，每日在里面吃斋念佛，也不喜欢旁人去打搅。

但不知为什么，她见了陆璟却是喜欢得很，没来由地便生出了一股亲近，后来几个妯娌故意挑事，武安王妃处理不公，便被她打了回去。

陆璟知道谁是对自己好的人，因此也越发地粘着她，陪着她一起念佛，但吃斋却是万万不能的。

两人一起用饭时，老太妃佯怒，“念着佛还吃荤腥，这念的什么佛？”

陆璟却是笑了笑，有些得意，“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将佛祖放在心里，佛祖自然会理解这凡俗之欲的。”

老太妃听着她的“谬论”，每次都笑笑敲下她，便由着她去，想来，在武安王府里，这段日子过得实在是很开心的。

陆璟眸子暗了暗，只是这好日子总是很难长久，当年的老太妃便是在寿宴办完后的一月，在睡梦中去世了。

老太妃去世的时候刚满八十，那时陆璟刚为她定了戏楼的新戏，正准备邀她一起去看，却听见院子里有急急的脚步声，随后便是丫鬟带着哭腔的话。

陆璟听完后，整个人从头到脚的冷，最后还是僵着身体，跑到了老太妃的院子里，她还是慈祥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但那人就冷冰冰地躺在那里，再也醒不过来了，也不会叫她“”璟丫头，过来，我这里有好吃的。

她不知不觉眼眶便红了起来，一旁的红豆已经给她挽好了发髻，看她那样子，却是有些担心，“小姐，你怎么了？”

陆璟摆摆手，“我没事。”

也是，就算上一世再恨肖君复，可是老太妃待她是好的，她总该回去看看的。一旁的秋水选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裙，准备服侍陆璟穿上，陆璟看了看这颜色，说道：“将那件红色的拿过来吧。”

“好。”秋水一下就反应了过来，忙将上次玉娘送过来的那套红色的衣裙拿了出来，细细地替陆璟穿上。

陆璟自己挑了一套珍珠钗环，让红豆给她簪上后，又让秋水去院子里摘了几朵淡色海棠，细细选了一朵别在了耳后。

红豆和秋水看着眼前之人，只觉得小姐像是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红豆，她与陆璟曾相处过三年，可距回会京的日子不过一月，总觉得小姐好像连长相都变了许多。

她站在那里，虽然穿了一身绯红衣袍，颜色极其明艳，可是就这么看过，却觉得眼前女子像是满载了一身风雪，冷冽如霜。

陆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随后眼神飘向窗外，透着些冷意。她以前在王府，便是这身打扮。

不知道今日换了身皮囊，做旧时装扮，却还有没有人记得她这个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