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京城的确是变了天，不过几日的功夫，朝堂上的人便被肖琉清洗了一遍。

陆伯游因着宋燕婉的事情，先是被刑部怀疑这凶案乃是他所做，调查了好一些时，不过他也甚是乖觉，知道这一切都是瑞王的主意，现在不过是找个由头对自己敲打一番。

长公主殿下突然薨逝，现下太子又突然偶感风寒，病倒在东宫里，只剩下皇宫里的陛下，却还是生死不明，局势实在是明朗，他在家反复徘徊踱步，等天色一暗，便让人套了马车去了瑞王府中。

第二日，刑部对陆伯游还有话要说，便被瑞王当庭拦了，他看着陆伯游叹了口气，道：“此事本来就让文渊侯委屈得紧，现下还查些什么？宋氏不守妇道，私会外人，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至于唐明元，办事素来马虎，如今还闹出这等事来，真是该死！”

他语气不善，刑部看了肖琉一眼，便退了下去，只当刚刚没说过话的，宋明泉站在朝堂之上，虽然知道这事是自己女儿不对，但还是觉得有些生怒，仿佛瑞王是在指桑骂槐，沉默着听完了诸臣的启奏。

待下了朝后，陆伯游便往外走去，宋明泉跟在身后，等人都走得散了些，便叫道，“伯游。”

陆伯游听了他的声音，停了下来，想着宋氏还自己戴了这么顶绿帽子，对着眼前的老岳父也没有什么感觉，只冷冷地称了一声，“宋大人。”

宋明泉知道他的心里有气，无奈地笑了笑后，道：“小女无知，此事，是我对不起贤婿，还望伯游切勿怪罪。”

陆伯游本来停着等他已经是给足了宋明泉的面子，但在听到他称呼自己为贤婿的时候，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宋大人莫不是叫错了人，我已休了你的女儿，你的贤婿当是吏部侍郎才对！”

他话说得又快又急，后面过来的人正好听了个清楚，望着他们二人面色古怪。

陆伯游被怼得面红耳赤，官场上打交道，岂能因为儿女私事闹这样的不和，但见着陆伯游冷着一张脸，他也不好再搭腔，见陆伯游走了后，自顾自地一拂袖，便往皇宫外走去。

一个小太监在旁边远远地看了一会儿，见他们都面露不善，便朝宫内长明殿的方向走去，进了殿后，跪倒在地，行过礼后，便听到上座之人懒洋洋道：“怎么？”

小太监尖细着声音谄媚地道：“回殿下，刚刚奴才见着文渊侯与户部尚书似有些不和，吵得有些厉害呢。”

上座之人点了点头，小太监便退到旁边，右侧桌案的一个人有些奇怪地道：“兄长，这陆伯游和宋明泉不都是咱们这边的人么？你为何要让他们争起来？”

肖琉看了眼下座的弟弟，道：“就是因为是我的人，才要让他们不合。”

他说的话有些模模糊糊的，肖雍似懂非懂，还想再问，却被肖泰打断了，“六哥，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不过多时，民间便会有真言而出，弟弟恭祝六哥心想事成。”

肖琉不置可否，低头看了看自己蟒袍下的另一件朝服，那是一只五爪金龙，盘旋在天际，怒目威视着前方。

…………

陆璟用完晚膳后，便早早地回了房中，今日是凌奴过来接她去看卫队的日子。

肖婉死后，瑞王便更加为所欲为，明明是大晋的长公主，却没有按规格发丧，草草地准备了棺材后，便葬进了皇陵，不允许人祭拜和吊唁。

陆璟作为外人，更不可能进皇陵，未免人发现，便在自己的房中设了几只白烛和灵牌，凌奴进到她房中的时候，看了看那燃着的烛火，随后看向陆璟道：“陆小姐有心了。”

陆璟点了点头，随后便随凌奴坐上了马车，出了城。

这一路上，凌奴倒是没再给她蒙眼，反而任由她随意打量，陆璟掀开了车帘，只见已经出了会京，正在往鹿鸣山的方向前去，她有些疑惑，“难道卫队在山上？”

凌奴笑了笑，“小姐说得是。”

陆璟心中一震，原来这卫队竟然在鹿鸣山中，想必自己坠崖后杀到陆家的这些事情，肖婉应当是第一个知道的，她想起上次与肖婉的对话，心中一叹，其中有信任更有试探，若是自己说了谎，想必那日的自己，定然是走不出公主府的。

这车坐了许久，车上有小小的软枕，陆璟靠了上去，想了想看着眼前的人道：“公公是一直跟随殿下的吗？”

陆璟之前可没见过凌奴，他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人。

凌奴道：“回陆小姐，奴婢自小便跟着殿下了，是殿下的影卫。”

陆璟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公公，殿下走得可还安稳，她可有什么交待？”

凌奴像是想起了肖婉的话，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奴婢给殿下用了药，她走得很平稳，临终前，殿下说陆小姐会为她报仇，叫奴婢一定仔细听您的吩咐。”

他说完这话后，目光紧紧地盯着陆璟，面前的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只低着头，脸上有一丝悲痛，像是想着刚刚他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后，陆璟点了点头，她声音坚定，“是，我一定会为殿下报仇的。”

凌奴还是笑着的模样，只不过眉目更加舒展了些，眼神中透着一丝柔和，他虽是内侍，但是面容俊秀，武功之高，陆璟甚至有些捉摸不透，现下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若是没有入宫，日后也不是没有选择，说不定还可以走征兵的路，从小兵做起，日后也不一定没有机会崭露头角。

不过，待日后报仇解决后，若是不在宫内，自己带着些许银钱，做一些生意也不错。

陆璟想到这里，问道：“若是大仇得报后，公公可有想过未来如何打算？”

凌奴一愣，显然是没想到陆璟会问他这个问题。

“我想，若是公公日后不想在这会京城呆了，可以去往金陵，那里山清水秀，繁华热闹，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公公可以游山玩水，恣意生活。”

凌奴听了她的话，有些默然，道：“我从小便跟着殿下，若是真有大仇得报那一日，我想去给殿下守陵。”

陆璟看了看他，只见他低垂着眉眼，有些落寞黯然，一瞬间她觉得面前坐着的那个人不像是掌握着另一半鱼符的内侍，而是个天真又孤独的少年。

只是还没等陆璟再说些什么，马车便停了下来，车停得虽然稳但还是带着一点惯性，陆璟和凌奴身子都微微前倾。

凌奴从刚才的少年里退了出来，又换上了一副谦恭温雅的模样，笑着看向陆璟，道：“陆小姐，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