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故事？孤不感兴趣。”

李煜闻言微微诧异，轻轻摇头没有兴趣。

“贫僧知施主为何而来，如今定心已死，贫僧也愿交出封印之法。”

真纯和尚并不恼怒，缓声道：“只是贫僧临死前，一直有件事不得求解，想要请施主参考。”

李煜眼睛认真的看着前方老僧，忽然他剑眉微皱，“你快死了！”

真纯和尚，表面看去十分正常，但却生机微弱。

不过即使这样，对方也并不会立刻死去。

关键还是在于对方体内力量耗尽，已经无法再支撑下去。

“贫僧毕竟已经老了，杀定心怎么不付出代价。”

真纯老僧对此反应平淡，声音中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李煜闻言沉默，对方带给他的感受比起千佛要好上许多。

“孤可以听，但封印之法你要先交出，并让孤的手下进入封印之地查看情况。”

真纯和尚说的或许为真，但李煜可不会就如此简单的去相信一个初次见面的人。

至于对方会不会答应，李煜觉得问题不大。

对方将死，还愿意主动交出封印之法，已经足以表明其态度处境。

这样的情形下，他的要求虽然有些不信任，但也并非不能接受。

反而，对方要是拒绝。

那么真纯和尚之前所言都是假话，证明其心中有鬼。

真纯和尚的反应，也证明了李煜的推断。

“可以。”

真纯和尚双手合十，李煜耳边顿时响起前者声音。

片刻后，声音停下。

李煜将得到了封印之法，传给铁山李炎，让他们先行进入巨棺查看封印。

“现在施主可以听听贫僧的故事了吗？”

真纯和尚对于擦肩而过的铁山两人，没有丝毫理会。

他目光看向对面青年，再次问道。

“大师请。”

李煜得到封印之法，对于老僧的感观提升不少，态度也温和许多，不再向之前那边警惕。

“在四十年前，这里还不叫千佛寺，而叫做烂陀寺。”

真纯老僧缓缓开口，周围阴森的环境变换，一座散发古朴气息的寺庙出现。

李煜环顾四周，神情镇定，他此时所在是进入寺门后的广场。

脚下青砖斑驳，一些更是碎成几块，台阶往上有一鼎香炉，里面胡乱插着几根烧完的香根。

再往里走，便是大殿，这里是前殿，供奉的是西方弥勒佛，大殿左右矗立着四大天王神像。

只是佛祖金身暗淡，天王像彩漆脱落，大殿殿柱陈旧，更是布有细密裂纹。

看似恢宏大气的寺庙，实则却是荒凉破旧，给人一种随时都会废弃的感觉。

“贫僧是寺庙最后一名弟子，也是师父走后，最后一任主持。”

真纯老僧徐徐走来，在李煜身边站定，他浑浊的眼睛看着前方的破旧寺庙充满了回忆。

“那时的烂陀寺已经不负当年盛况，到了贫僧这一代更是濒临消散。”

“贫僧那时，一心想要振兴寺庙。于是不断外出宣传佛法，期望能再次吸引香客。”

“记得一日贫僧在外赶路时，在路边遇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穿着粗布麻衣，旁边放着铁刀，虽然他没有开口表明身份，但贫僧第一眼还是认出他是一名山匪。”

前方的寺庙破碎，李煜来到一处山野小道上。

在他前方，站着一个穿着粗布僧衣的年前和尚，样貌俊秀，依稀可以看出和旁边真纯老僧有几分相像。

而在旁边草丛里，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对方面相凶恶，一双眼睛哪怕受伤，也犹如猛虎一般死死盯着年前的真纯，唯一还能动的手死死握住铁刀。

“和尚，你想干嘛？！”

真纯老僧看着草丛里的男人，“这是贫僧见到他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山匪劫财杀人，此刻受伤濒死路边，当时贫僧心中一直都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救。”

“若是救他，对不起被他所杀之人；若是不救，有与佛法相背。”

真纯老僧目光看向李煜，认真的问道：“若当时是施主，你会怎么做？”

李煜闻言，头也不抬，淡淡道：“将他救活，告知全城。再通知受害者和其家属，让他们审判对方。”

真纯老僧认真的点点头，“以直报怨，大丈夫之为。只可惜贫僧是出家人，当时想不到，也无法做到这一点。”

“贫僧当时仔细思考，最后还是将其待会寺里，为其救治。”

画面变换，来到一处寮房。

“你为什么要救我一个恶贯满盈的人？”

山匪靠在床上，看着正在忙着为他换药的真纯，不解道。

“佛说，众生平等。”真纯抬头，回道：“贫僧不能见死不救。”

山匪闻言默然，然后又狞笑道：“那我要是伤好之后，再杀人。你岂不是就成了杀人帮凶，这不就违背了你那劳什子的佛门规矩。”

真纯闻言皱眉，半响没有说话。

山匪见此眼神闪过一丝暗淡，挣扎着就要从床上下来，结果却被赶来的真纯拦下。

第三百六十八章 我错了吗？

“你拦老子干甚！老子不稀罕你这秃驴的救治！”

山匪虽然受伤，但常年练武，力气不小，愤怒一脚直接踢翻了真纯。

“贫僧救你与你所犯罪孽无关，只因你是个人！哪怕当初在路边受伤的小猫小狗，贫僧同样会救！”

真纯不顾疼痛站起，拦住山匪，咆哮道：“至于你伤好后，贫僧会拦着你再杀人！这同样也是贫僧该做的事！”

山匪被真纯突然的爆发给镇住，然后恼羞成怒的又是一脚将其踢开。

不过这次，他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怎样，力道没有之前大。

“老子他妈的还是第一次被人拿着和狗猫相比。”

山匪嘴里骂着，径直经过地上的真纯，自顾自的给自己换药。

“你的动作太大，会撕开伤口，让贫僧来……”

旁边真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上前帮忙。

之后的日子里，山匪和真纯依然很少说话，但也不再像最开始的那样争吵甚至出手。

真纯的生活虽然多了一个照顾山匪，但依然坚持不懈的出去宣传佛法。

山匪在能正常行动后，每天都会坐在寺庙前殿的台阶上，看着出门的真纯，调侃一句。

“真纯和尚，你这样是没用的！信佛救不了人，钱才可以！”

每一次真纯都会反驳，“钱救的只是肉体，贫僧要救的是心。佛祖成道时有天魔波旬阻拦，而你就是贫僧成道路上的天魔。”

真纯每次说完，就会迅速离开，留下山匪在后面破口大骂。

在寺庙待了这么久，后者也知道了天魔和佛祖的关系。

老子明明是好心，却被说成坏蛋！

他娘的！

山匪在寺庙待了一个月后，外面忽然来了几个人。

伤势还没好的他，立刻决定回去。

于是他找到了真纯，说明了去意。

“你是要去杀人？”

真纯看出山匪的打算，不悦道。

“进了我们这行，那就是踏进了泥沼，有很多事都是改变不了的。”

山匪的情绪很平静，早已经认命。

“我阻止你的。”

真纯认真道，这是他当初许下的诺言。

“随便你吧。”

山匪摆手，无所谓道。

不过当晚真纯就被几个人给绑了，带到一个山洞里关了起来。

这一呆就是三天，幸好山洞里有食物喝水，不然他非的饿死。

当到了第三天，堵住山洞的石块都被推开。

浑身是血的山匪走了进来。

“事情已经办完了，你可以回那个破庙了。”

说完，山匪丢下一个包袱就带着手下离开。

真纯等其走后打开包袱，才发现里面都金银。

这是山匪对他救了自己的感谢，不过真纯却并没有用。

而是找了个地方埋下。

之后山匪也来了几次，但见到寺庙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心中明白了什么。

后面，对方再也没有来过。

真纯这段时间里，一直都在规劝山匪不要再杀人，甚至跑到后者的山寨里。

不过他的坚持并没有换来成功，只有一次次的拒绝和驱逐。

“再那之后，贫僧再也没有见到他。”

真纯老僧叹息一声，：“当贫僧再听到他的消息，是官兵打上了山寨。山寨大败，但他并没有被抓住。”

周围的景物变换，李煜又回到了烂陀寺。

不过这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闷的人人喘不过气来。

山林被狂风吹的乱响，野兽都回到了洞穴，不愿在此刻出来。

平静的烂陀寺外，来了一支军队。

士兵将寺庙包围，为首的将领找到了真纯。

原来对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真纯和山匪关系不错的事。

将领觉得，匪首肯定躲在了寺里，于是派兵过来捉拿。

可是他们将寺庙掘地三尺，却并未找到山匪的踪影。

不过却发现了，当初山匪送给真纯的金银珠宝。

于是真纯就被当做了山匪的帮凶，将其抓走，并放出消息要将其绳之以法。

“贫僧当时猜到他是要用贫僧来引出他。”

周围画面变换，来到了监牢。

“可贫僧当时并不认为这会成功。因为他是杀人如麻的山匪，而贫僧于他而言毫无轻重。”

“但当贫僧被带上法场，却看到了他带人出现。”

画面一转，法场之上，真纯跪在地上，一群蒙面人持刀忽然杀了看守的士兵。

一个大汉干净利落解决掉对手，来到真纯身边。

他劈断后者身上锁链，然后一把将其提起丢给另外一人。

同时一句，低不可闻，却无比熟悉的声音在真纯耳边响起，“离开之后，往外面逃，逃的越远越好。”

真纯听出声音，眼神惊愕以及不解的看着越来越远的男人。

他被带到马上，看到法场周围越来越多的士兵出现。

蒙面的人越来越少，山匪周围的士兵围成一圈又一圈。

可哪怕此刻，也无人而逃。

真纯的逃跑并未遭到什么像样的阻拦，因为所有的人都在朝法场敢去。

就像是一群闻道腥味的鲨鱼，神情充满了狂热。

真纯被带走不知跑了多远，然后他就被丢在了路上。

而那个载他的男人，也骑马朝来时的方向而去。

“贫僧那个时候，对于外界已经没了丝毫的感知，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他让我逃，逃的越远越好。”

李煜眼前画面变换，满是泥泞的路上，一个和尚不断的狂奔，然后摔倒，爬起来后又继续跑，一直跑到力竭，晕死在路上。

“当贫僧再次醒来后，是在一处农夫家里。”

“那几天贫僧都是浑浑噩噩，直到恢复心神，才知道自己从江陵跑到了隔壁的化县。”

“贫僧在感谢农夫一家，便告辞离开。之后贫僧一直都在打听有关他的消息。”

“他劫持法场，当场被乱刀砍死。而贫僧也被通缉，烂陀寺也被朝廷放火，烧成了灰烬。”

景物变换，古朴的烂陀寺火光冲天。

当真纯回来时，只看到废墟。

“贫僧当初遵循佛法救人，结果却是让更多的人惨死，烂陀寺百年的基业也毁于一旦。”

真纯老僧浑浊的眼睛中，似乎有水光闪烁，他看向李煜，“施主你说，贫僧当年真的是做错了吗？”

李煜闻言，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真纯救人，真的是错的吗？

救人没有错，只可惜他救的是一个山匪。

但这是站在李煜的立场，可对真纯来说，他当时的做法并不能算错。

因为他修的是佛，而佛就不可能让他见死不救。

他若是不救，那么他的佛也就不纯粹。

“错的并非你。”李煜沉默片刻后道：“错的是人心，人心有欲，而欲无穷。无穷的欲望，只会带来无数的灾祸和不幸。”

“山匪有欲，所以杀人；将领有欲，所以专横；士兵有欲，所以疯狂。”

真纯老僧认真听完，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原来我真的没有错！真的没错！”

他笑的开心，原本死气沉沉的样子，也变得精神焕发，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

“佛说：无欲无求，方得本真。”

真纯老僧双手合十，身上开始散发金光，无数力量朝着四周溢散。

“只是无欲无求何其难也，哪怕是弟子求道甲子，也最终逃不过欲之一字。”

他目光看向李煜，脸上的皱纹渐渐消失，再次变成年轻的模样，声音也轻快许多。

“施主，贫僧蹉跎一生，最后只悟得一个‘欲’字。人心有欲，方而为人。欲能救人，也能杀人。”

“您身上有皇者气运，未来必定立下不世之伟业。贫僧斗胆谏言：克制己欲，善待于民。”

最后一个字落下，真纯的身形也彻底消散。

空中散落的金光中飞出一道光芒，没入李煜体内。

后者修为顿时攀升，精神也提升许多。

而在李煜的脑海里，也多出一段信息。

“施主，封印之物乃天外异物，虽无灵智却强大非常。”

“贫僧二月发现，设计将其封禁，孤身于此，本想永镇此物。”

“但奈何此物异常强大，人心多欲，妖魔更甚，以致犯下大祸。”

“此物或许可用，但贫僧建言施主还是将其永镇。”

李煜消化所有信息，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万棺林。

只是此界已经出现无数裂缝，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破碎。

这是因为最后一个管理者真纯死去。

四幅壁画本就是真纯四人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所化。

之前千佛三人死去，但还有真纯在，所以还能勉强维持。

但随着最后一个管理者的消失，四幅壁画失去依托，自然是走到了崩溃。

“真纯他们不过是侥幸得到画壁力量的管理者，要想彻底掌握画壁，还是得亲自渐渐封印之物。”

李煜迈步朝巨棺走去，他每一步落下，身后世界就崩溃破碎，露出黑色的无尽深渊。

他的速度很慢，远远赶不上世界崩塌。

可当他脚下地面破碎，其却依然稳稳站在深渊之上。

巨棺化作泡影，一切归于虚无，终于露出虚幻之下的本相。

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出现一个耀眼的光点。

李煜朝前走去，明明看着很远，却在下一步后就出现在光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