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正敲门进了邱红家里。

院子里的大白鹅一声都没叫唤，邱诺倒是很兴奋，跟个小炮弹一样蹬蹬蹬地笑着扑向荣正：“伯伯！”

荣正稳稳地接住小孩，给他来了一套举高高抛飞机的操作，把小孩逗得乐得不行，这才放下来。

姐弟俩是两个极端，相比邱诺的热情相迎，姐姐邱悦满脸警惕地看着荣正，也不喊人，还把自己的作业挪近了些，挨着亲妈坐着，明摆着是不欢迎客人的姿态。

荣正：“……”

邱红：“……”

邱诺也不懂姐姐为什么闹别扭，连画画也不去学了，他对荣正是十分喜欢的，被放下来后又进了家里放杂物的房间，拖了一把凉薯出来，要给荣正吃。

时间快到10月中旬，秋稻陆续成熟，稻穗沉甸甸地又压弯了枝头，从青色转成金黄的工作已经陆续完成，马上又要到打谷子的时间了，真正丰收的季节，除了花生、柿子，还有凉薯也已经成熟。

凉薯跟红薯不同，它的口感跟马蹄、雪莲果类似，甘甜脆爽，非常解暑气，而且带有一种独特的青草的气息，比红薯更适合当做水果食用。

邱红家的凉薯因为是种着给小孩甜嘴不为卖的，没太施肥照管，长得并不算大，一个个细细的，还带着新鲜的泥巴，下午刚从地里挖回来，邱红还打算明天洗了再拿去分给张福子和养猪厂的众人尝尝，没想到邱诺这么喜欢荣正，巴巴地送出来。

既然是小孩送的，荣正当然要尝尝，就着家里的水冲干净外皮，把皮唰唰唰撕开，就露出里面雪白爽口的块茎，吃着非常舒服，因为也就比鹅蛋大上些，荣正一口就咬了近半个。

邱诺露出崇拜的眼神：“哇！”

一大口！

邱悦第一次用极为嫌弃的目光对准了弟弟，小声地嘟囔了一声：“小叛徒！”

明明说好不能对荣正笑的！

谁想小孩真把这句话给听到了，立刻嘟起了嘴，反驳：“姐姐才是叛徒！”

明明荣伯伯对他们很好啊！还帮他打架！

没错，自从上次小邱诺被允许拍了邱老三一巴掌之后，忽然胆子就大了不少，跟荣正也更亲了。

邱悦一听弟弟这话，更生气了：“你才是叛徒！”

妈妈都要被抢走了！

你还向着他！

以后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哼！

荣正：“……”

荣正看着姐弟吵架，只觉得嘴里的滋味一会甜一会苦的，很是复杂。

“……”邱红同样哭笑不得，也不想多说啥了，径直开口问荣正这么晚了来干什么。

荣正就把关于猪草的问题说了出来，问她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可以压缩成本的同时保证养猪厂的猪草充足供应。

“你是特意来找我拿主意的？”邱红紧盯着荣正，忍不住再次确认。

“嗯，你很聪明，”荣正坦率点头，也不吝惜夸奖，“心细，想问题的角度特别……奇妙，对农村也比我更了解，所以我想，你会有更好的办法。”

“……”邱红忽然说不出话了，心脏砰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膛，为荣正的这份认真的坦荡与认可。

理直气壮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自己的心意，耗费心思地为她做着大大小小的事情，耐心教悦悦和诺诺画画、玩……这些种种的一切让她感动又觉得负担，但此刻，被认可和需要的这一刻，她忽然没有办法再忽视这个男人的珍贵了。

也百分百地确定了，荣正并非只是恋慕她容颜的好色之徒，或者保护欲旺盛的英雄情结患者，而是真真正正地喜欢她整个人，甚至带着几分崇拜的喜欢。

邱红冷了许多年的心忽然重新热了起来。

邱悦最是敏感，她察觉到了妈妈忽然之间变化的情绪，立即紧张喊道：“妈妈！”

“悦悦，伯伯以前帮了我们那么多的忙，现在轮到他需要帮忙了，我们总不能袖手旁观吧？”邱红强自镇定下来，笑着反问女儿，“是不是？”

邱悦被问得点了点头，好像没错呐……？

虽然这个人帮忙是别有用心！

但他确实帮了她家好多忙，还教她画画，帮她保守秘密……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帮他呢？”邱红看女儿神色间被说服了，顺势就把问题丢了过去。

邱悦被问得头大了，怎么降低成本吗？

那就给他们工资开低点？

“那工资太低，人家不愿意做这个工作了呢？”邱红笑了起来。

邱悦秀气的眉毛拧了起来：“为什么啊？就算工资低，也可以挣到钱啊！”

“悦悦，这份工作呢，跟妈妈这样到点才去养猪厂做饭的情况可不一样。”邱红提醒女儿，“他们需要一整天都为养猪厂工作，没有办法兼顾自家地里种菜种田了，工资太低的话，可养活不了自己，那他们自然不愿意干呀。”

“那让他们像妈妈这样，每天只做几个小时，行不行？”

“不行，那猪不够吃了呀。”

“那猪少吃点，不行吗？”

好么，解决不了问题，就直接解决制造出问题的猪。

荣正和邱红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童言稚语，分外可爱。

邱悦的眉毛拧得更紧了，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但她已经察觉到了妈妈与荣正之间莫名的连接。

那个词，小姑娘还不懂，看是眉来眼去，写是两个字——默契。

“猪少吃了，就不长肉，不长肉呢，就得延长饲养的时间，会耗费更多的成本，就更赚不到钱了。”邱红细细分析给女儿听，“拿你们上课做比喻，如果你每节课都少听一个知识点，久而久之，你缺乏的知识点就会累积变多，让你再也听不懂老师上课在说什么，就会落后其他同学一大截。”

邱悦没主意了，那怎么办呢？

“嗯……那你要去帮你的荣老师淘猪草吗？”邱红忽然笑了下，逗女儿。

邱悦不乐意了，嘟嘴：“妈妈！”

荣正忽然有些黯然神伤：“原来悦悦连这样的小忙都不肯帮我做啊。”

“……”邱悦见了荣正这样，变得不知所措起来，“我……我可以帮你！但是也……帮不了多少啊。”

她还要上学，写作业，还要帮家里煮饭，帮妈妈收小白菜，也很忙的呀！

荣正心满意足地收了郁色，笑了出来。

察觉到荣正在逗她的小姑娘不好意思了，忽然把脸抵在了妈妈的背上，邱红也无声地笑了起来，拍了拍女儿。小邱诺压根就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此刻见姐姐害羞，更觉得稀奇，还特意跑去旁边问，姐姐呀，你怎么了呀。

邱悦：“……”

她决定讨厌弟弟一分钟！

“那就这样解决吧，让悦悦帮你淘猪草。”邱红忽而灵光一闪，说道。

邱悦把头抬了起来，什么呀？她妈妈要把她卖了去做长工吗？

荣正失笑：“雇佣童工？我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会去揭发你。”邱红俏皮地回了一句。

邱悦再度把嘴撅了起来，伤心地看着亲妈。

“逗你玩的！”邱红笑了，揪了揪女儿的脸蛋，忽然收了笑意，正色道，“但我想出来的法子，还确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雇佣童工。”

荣正道：“怎么说？”

“你还记得子衿吗？”邱红问道。

荣正想了想，邱嘉钢家的女儿？也就是上次吃饭为不能继续读书闹了一场的那个？

“嗯。”邱红笑眯眯的，“她平时可勤快了，经常能在田里看见她。”

邱子衿会把车前草、铜钱草、金银花之类的可入药的，在农村田间岭上可以找到的野草野花，收集起来晒干拿去镇上卖给药铺，赚钱攒着当学费。

当然，在那日何青青答应会供女儿上学后，邱子衿如今已经不再为学费而烦恼了。

“这个主意怎么样？”邱红问道。

荣正想了想，笑了起来：“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