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这么狠的心？”莫小玲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儿子刚走，他就想把亲女儿也给送走！小云……从小到大都没得过几回她爸的好脸，结果现在这么大了，还要被送走，邱建业，他是个畜生啊！呜呜呜呜……”

莫小玲痛哭起来，哭声里满含痛楚，薛晓兰和邱红同为母亲，眼眶很快也跟着湿润了起来。

注重香火或许跟女儿是要嫁出去，而儿子是要娶进来的嫁娶制度相关，可无论如何，要这样狠心抛弃自己尚未成年的亲生骨肉，不仅是违背人伦天理，更是犯法的。

“我悦悦……也是……”邱红联想起当年，自己刚刚生下女儿就遇到孩子亲爷爷溺亡，邱悦被王家人集体嫌弃，差点也被丢了的事情，眼泪更是抑制不住了，奔涌而出。

薛晓兰自己没生闺女，但想想要是好不容易生个闺女被这样对待，也受不了地跟着哭了。

一时之间，整个办公室里都是哭声。

邱明理在外头听到若有似无的哭声，吓得赶紧干活去了，这听着也太惨了。

虽然他吧，跟他亲爸一样，觉得邱建业的做法不可取，别人的孩子，就算是男孩，怎么能比自己亲女儿更珍贵呢？但在这样的事情上，别说他，就算是他爸已经严肃地当着邱建业的面普法过了……也无济于事。因为邱建业很快就想出了托词，说什么到时候会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寄养之类的。

办公室里，几人对着哭了好半晌，各自平复下来。

莫小玲几近绝望：“我上辈子也不知道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受这样的苦。儿子，儿子靠不住，女儿，女儿保不住！啊……老天爷，没眼啊！”

薛晓兰道：“女儿可以留在家里招女婿，也能继承香火啊！”

“他不愿意，说就算招女婿，也是别人家的钟。”莫小玲哽咽着答道。

薛晓兰又问：“难不成一家里的人全都同意这样的馊主意？”

“……”莫小玲沉默半晌冷笑了出来，“要送走的不是他们的女儿，他们自然乐得同意。”

薛晓兰不死心，想了想又道：“你娘家人呢？”

“我老娘去得早，老爹现在也糊涂管不了事了，剩下两个兄弟家，看见他比看见我还亲热许多……”莫小玲说着又流泪了，“但凡有个人能帮我撑撑腰，我这半辈子，也不能这样窝囊，事事做不得主，连亲女儿也不受待见。”

“这话说得……有些没道理。”邱红忽然皱眉反驳道。

莫小玲浑浊不堪的泪眼望了过去。

“腰是长在自己身上的，要弯腰的是自己，要直起腰来也该是自己才对。”邱红神色忧伤，“好比现在，尽管我和晓兰姐都不赞成这事，可如果我们帮你撑腰，撑得起来吗？”

她们没有立场啊。

既不是正经的亲戚，也不是人尽皆知的好友，邱红和薛晓兰即使有心，也无力。

莫小玲再度哭出了声音，那她到底该怎么办啊，难不成叫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被送走？

莫小玲猛地紧紧握住了邱红的手：“邱老板，你是这个村里最厉害的女人了，你能做那样大的生意，还救了我儿子一条命，求求你了，你帮我想个主意吧，我实在……实在找不到人帮我了，啊啊啊……造孽啊，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那就撒泼吧。”邱红沉默良久忽然说道。

莫小玲的哭声猛地停了下来，什么？

“你听过我之前的事情吧，在大王村的时候。”邱红解释道，“我发现，好多时候，只有你真的开始撒泼，发疯，做出一些激烈的反抗动作，尤其是，不顾一切、要死一起死的姿态，他们才会真的听你说话。”

就好像王长兵的葬礼上，她不把自己的头撞破撞得满头是血，所有的人都不会听到她的哭喊。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奏效，好比邱明星，即使两次想要结束自己生命，也没能改变父亲的铁石心肠。

不过，妻子和儿子，毕竟还是不同的，邱红想。

“你是小云的亲娘，也是他的妻子，你才是最有资格反对的人。”邱红认真道，“只是你从来都是通情达理，或者说逆来顺受，半句话也不会反驳他，所以他才会这样，完全忽视你的意见，因为他知道你就算伤心难过也不会如何，他不会有任何损失和惩罚。可是，假如这一次的你不再顺从，而是激烈地反抗呢？能让他，彻底正视你的反抗。”

莫小玲愣了愣，露出了惶急的求助眼神：“邱老板，我听不太懂，你能再跟我说一遍吗？”

“是我说得不好，我该打个比喻的。”邱红想了想，重新解释道，“好比街上的小混混，我们见着了为什么都不愿意靠近呢？怕他们打人，还怕他们偷钱，不管是被打还是被偷，对我们自己来说，都是损——”

薛晓兰猛地插话道：“像田七嫂那样，就叫撒泼！”

田七嫂，是那个曾经试图强暴邱红被送进监狱的邱建斌的亲妈，一个很是胡搅蛮缠的老太婆。

“对！学着她那样，不管有理没理，她都是理直气壮的。”邱红眼前一亮，赞赏地看向薛晓兰，与其她在那里说理论，不如直接拿人举例。

好比，田七嫂一家去年一根淮山也没种，今年瞧见村里有人靠着淮山赚到了钱，却也厚着脸皮地直接找到邱红，都不是央求的口吻，而是直接要求自家也要签约定向种植的计划，那态度就像邱红欠了她几百万一般。

邱红自然不可能委屈自己答应，且不说邱建斌那件事仍旧恶心着她，单说田七嫂的人品，和她一家子的懒汉儿子，完全没可能种出符合她要求的优质淮山，她何必费那事呢？

田七嫂被拒绝之后还去找了邱建国好一通埋怨，最后被张晓芳狠狠骂了一通，又由另一户人家在邱建国的牵线下，租用田七嫂家里的地，答应给她们家一亩地100块一年的租金，这才作罢。

莫小玲听完似乎明白了不少，神色间若有所思。

“邱建业会打你吗？”邱红猛地问道。

莫小玲摇摇头：“我婆婆曾经当过村里的妇女队长，她的几个儿子……都不打老婆，孩子倒是照打不误。”

再就是，觉悟也不高，一个个的都重香火，她婆婆当时也是因为重男轻女，才被撸了队长的头衔。

“那行。要不你先试试看吧，从小事情开始，找找撒泼的感觉。”邱红提出建议。

莫小玲眨眨眼，缓缓点了点头，她得试，她得直起腰杆，护住自己身边最后的这个女儿。

当天晚上。

莫小玲煮了一碗丝瓜蛋花汤，又做了个辣椒炒鸡蛋，凉拌黄瓜。

饭桌上十分沉默，莫小玲没心情说，而邱小云不敢说，她也已经从父亲那知道了自己很有可能要被送走的命运，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唯一会在乎她感受的哥哥已经离开家了，妈妈对她不冷不热的，在家里也没有话语权。

“这汤怎么这么淡？家里连盐都买不起了？”邱建业喝了口汤，蹙眉嫌弃道。

莫小玲猛地心头一跳，一把端起汤碗就砸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蛋花汤四溅开来，不锈钢的汤碗滚了好远才在门口摇晃了好一会停下。

邱小云惊得猛地缩了缩脖子。

莫小玲淡淡说道：“嫌淡就别喝了。”

“……”邱建业良久不语，看着仿佛换了个人的妻子，最终把矛头对准了女儿，“眼睛瞎啦？去把地上扫一扫！”

邱小云刚要起身又被母亲一把压住了肩膀，莫小玲轻声道：“扫什么？吃完饭，我会收拾的，你好好吃你的饭。”

邱小云只能又瑟瑟发抖地坐了下来。

“你忘记吃药了？平白无故发什么癫？”邱建业不满道。

莫小玲拿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对着丈夫：“我就是发癫了，我连儿子都没了，这日子太苦了，不摔点东西我难受。”

邱建业被赌了一句，再未开口，快速吃完饭，拿着自己的烟就出了门。

……

“邱老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们。”第二天下午，莫小玲遇到正从外村回来的邱红和薛晓兰，感激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