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看着像刚迈入了古稀，但实际上谢连瑞已经八十三了，他身体仍旧硬朗、吐字清晰，站起身后目光还略带恭敬地看了一眼彦淮。

“彦先生，您可以将张小哥放在那边的躺椅上休息。”谢连瑞微微躬身施了个道礼后便垂下了头，那只搭着拂尘的手也示意彦淮看向石桌不远处的躺椅。

彦淮顺势看去，那张木制的躺椅外观形态朴素又寻常，而且应该是刚布置好没多久的，靠垫很新——这谢连瑞怕是早就预料到了他们今日会来。

“多谢！”彦淮不动声色地颔首感谢，但被谢连瑞避开了，想必之前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小道长也是得了谢连瑞的授意，才有了那样细微的态度变化。

不过彦淮对此没有多问，因为他鼻间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来自于谢连瑞......

他到底跟汪家有什么关系？

彦淮一边思索着，一边俯身将张启灵轻轻地放在了躺椅上，然后长臂一伸，伴随着一阵短暂的摩擦声落，张启灵转眼就被连人带躺椅地搬到了离彦淮所坐位置仅半条手臂远的地方......

不管是什么关系、什么目的，把张启灵看紧点儿是准没错的！

一旁的黑眼镜乐呵呵地挑着眉，心里颇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自豪感，与此同时，他也对彦淮的身份越来越好奇了，不过当下还是办正事要紧：“来来来~老谢，特地给你带的豆浆和油条！”

“咳咳......”谢连瑞早在黑眼镜靠近的时候就闻到了香味，此刻馋虫更是被疯狂地勾起，但他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失了身份，尤其是彦淮还坐在一旁看着......

“那就多谢齐善人了，不过稍后再用也不迟。”

“也行~那就先放这儿了！”黑眼镜突然抬头别有深意地咧开了两排大白牙，看上去特别好说话的样子。

但谢连瑞却觉得黑眼镜的笑怎么看怎么发黑，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最后一次不舍地瞄了一眼泡沫箱的内部后，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咽了口唾沫，随后艰难地挪回了视线招呼黑眼镜就坐。

“齐善人您也坐吧！”

\"谢真人......”彦淮见谢连瑞还时不时地偷瞄着泡沫箱，不由得出声打断了他，“您既然知道我名姓彦，也料定了今日我们会上门拜访，那想必对我们所求的，也十分明晰，不知谢真人可有妙法指点于我？若是有，还烦请告知，不论有效与否，彦淮都必定以恩报恩。\"

彦淮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诚挚，他知道在确定谢连瑞和汪家人的关系之前，是绝对不能把自己的把柄交出去的。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谢连瑞真的有让张启灵恢复的办法，他也绝不能让近在咫尺的希望溜走。

虽然他和谢连瑞在年龄上可能隔了不少的......辈分，但在人类的世界里，他也的确才二十三岁，所以该有的后辈样儿还是要有的。

可谢连瑞却因为彦淮的话变得浑身不自在，他僵硬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皱纹被挤得很勉强：“彦先生这么说可就是折煞贫道了，您和齐善人一样称呼贫道为老谢即可。”

“贫道自是知晓彦先生前来的原因的，但您的命格超出了这世间所能推演卜算的范围，更何况......您本身也是无法为常人所左右的存在，所以才会对这位张小哥造成影响，让他的命格产生了波动。”

“至于这其中的因果......解铃还须系铃人，彦先生从心而动，一切便可如愿化解，只是对您自身......”

谢连瑞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言尽于此，但与之对视的彦淮还是看懂了他目光中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生死不明，慎思，慎行......

黑眼镜动了动嘴，墨镜下的神色同样不明，他还是那副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的......嗯！？卧槽！这家伙是什么时候顺走的油条和豆浆！？

谢连瑞那世外高人一般透着睿智的眼睛猛然瞪大，他强忍着即将破口而出的脏话咬牙切齿地问道：“齐善人，不知味道如、何、啊！”

“嗯，很不错，老北京豆浆油条，半热时入腹也别有风味。”

神他妈的别有风味！谢连瑞再顾不得形象地伸手翻向了泡沫箱——好家伙，没了好几根油条......贫道的油条！！！

彦淮对面前这两人的耍宝充耳不闻，他沉默地注视着张启灵因昏睡而露出的侧脸，抬手轻抚了上去。

从心而动吗？

张启灵，如果我真的把你困在了身边，你会愿意吗……

“还请谢真人再为我解一困惑。”彦淮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在此之前，他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彦先生不必客气，请说！”

谢连瑞头也不抬地继续炫着豆浆和油条，生生把这俩玩意儿吃得比烤鸭还香，他身为道教中人，这些食物平时是没机会吃的，可他又好这口，便只能一次性过足瘾。

彦淮对此有些没眼看，他开始不太确定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否能行得通了，身体向着张启灵的方向挪了挪位置，他继续开口说道：“不知您和您徒弟身上的味道从何而来？”

“味道？”谢连瑞顿了顿，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道袍，再抬头时，神色疑惑，“彦先生说笑了，哪儿来的什么味道？贫道今早才沐过浴的！”

彦淮没有戳穿谢连瑞的借口和隐瞒，只幽幽地道出了下一句：“实不相瞒，我曾在一个地方闻到过这个味道，谢真人知道是哪儿吗？”

“彦先生，贫道不明白您的意思。”谢连瑞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就连黑眼镜带来的豆浆油条都变得烫手起来。

“别说贫道身上没有什么味道，就算真有，那也该是道观里的香火味，彦先生指的莫不是这个吧！”

“香火味在下还是分得清的，我所说的，是一股白雾所携带的兰草香，它掺杂着烟尘，或许还有某种隐匿血脉图腾的作用。”

随着彦淮的话音声落，谢连瑞的神情就愈发冷凝，他看向彦淮，目光里再无刚开始时的恭敬：“彦先生在何处闻到过？”

“一座山院的后山，谢真人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谢连瑞的反应让彦淮觉得有些奇怪，但这股味道对于前者来说，应该是意义非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