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烟姝醒来的时候，正见徽之端着药盏进来，她背后的鞭伤已经上好药了，徽之嘱咐她不要轻易乱动，会撑开伤口。

她不想将她的徽之牵扯进来，可是他还是替自己受了剩下的鞭刑，她低头握住他的手：“疼不疼？”

少年温柔地笑着，安慰她：“徽之不疼。”

可是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徽之在说谎，烟姝伸手抱住少年，一瞬间的负面情绪爆发，眼泪决堤：“徽之，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比现在开心很多？”

这样的问题，这些年反反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可以解脱了。

徽之放下药盏，抱住她：“小姐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为了那些人不值得放弃自己的生命。”

是啊，她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徽之。

连徽之自己也觉得，他的烟姝以后会慢慢变好。

可二人终究抵不过现实，画夫人在徐知州，也就是徐烟然父亲面前添油加醋，将烟姝让猫抓伤徐烟然，又偷走徐烟然的镯子胡编乱造一顿。

徐知州听闻后对徐烟姝又十分失望，认为她丢了自己家族的脸。画夫人假惺惺地怜爱烟姝，对家主提出让徐烟姝去徐州城山上的慈文庙中，美其名曰修炼心性。

实际上就是把她赶到外面，不管不问，连最基本的月例都不发了。

慈文庙是徐府修建的，当初本着供奉着慈文神君的庙，保佑徐家蒸蒸日上。后来徐家后代很少派人修葺，渐渐衰败下来。

一辆马车驶来，在泥泞的路上轧过一道车辙，青石上长满了苔藓，传来一股潮湿的味道。

徐烟姝看了看眼前破败的庙宇，垂眸走下马车。

马车夫道：“既然三小姐到了，那我就去给夫人复命了。”

庙宇虽然历经多年，已经破败，但是庙宇里还有一尊神像，和一些贡品。

只是快入冬了，在这里过冬一定很煎熬。

“收拾一下还是可以住人的。”她说。

她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

她现在已顺其自然，活着便活着，死了便死了。

她的命是浮萍，是蝼蚁，性命也没有这么重要。

这个世道便是这样。

徽之倒安慰她：“这里倒清净。”

“徽之你可以走的。”她笑了笑，可却显得那么的无力，伤口还未好，脸色苍白，“我以前只想要你陪着我，可是我总是拖累你，你武功那么厉害，离开了我以后会有繁花似锦的前程。”

“属下不走。”少年倔犟道。

她跪在庙宇神像下的铺垫上，双手合十，对着神像虔诚地拜了拜，抬头看向巍峨的神像：“徽之，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少年闻言愣了愣，看向烟姝，不知该怎么开口。

“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神明的话，”她静静地仰头望神像，“神明慈悲心怀天下，为何他看不见众生苦难，看不见世道恶人猖獗？”

少年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了许久。

烟姝跪在铺垫上，手中举着神明祭台上的香火烛，丢在了角落一团杂草上，点燃杂草以供二人取暖。

这番举动可以算是亵渎神明了，可她已经无所谓了。

人被逼到一定的境界，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她淡淡地说：“与其求神渡自己，不如自己渡自己。那些神明是看不见我们这些蜉蝣之身的。”

是啊，蜉蝣之身。

朝生暮死。

她在慈文神君庙宇中苟活渡过了两个月，饿的时候就吃神台上的贡品，可到底是废弃的庙宇，贡品也是有限的。

少年会去城中用不多的钱买下馒头，去树上摘果子，去护城河捉鱼。日子再艰难，还是这么过了。

烟姝每每看见徽之带回来一条鱼，就默契地搭起火架烤鱼。

那天入冬，天空变得苍白无色，慢慢飘起了白雪。徽之趁着河面未结冰，去护城河捉鱼，她听见身后有声响，以为是徽之。

转身却见是一个比她还瘦弱的男人，他穿着衣服，袖管空空荡荡的，就像是一具骷髅。

她皱眉：“你是谁？”

“好看！好看！”男人端详着她的脸，颇为满意，转身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家夫人介绍的不错嘛，挺好看的。”

他身后走出来一位嬷嬷，对男子毕恭毕敬地回话：“金公子喜欢就行，三小姐如今在公子面前露了面，便不算是闺中小姐了。”

闺中待嫁女子是不能抛头露面的，未婚之前更不能与其他男子甚至未婚夫见面。

如今画夫人却将这男人带来见她，这是逼她了。

“你什么意思？”烟姝沉下脸。

“小姐已经及笄，夫人好心，给小姐找的夫婿。”嬷嬷呵呵笑道，“这位可是金总督小儿子金公子，姑娘算是高嫁呢！寻常人家的女子可得不到这般殊荣。”

话落，嬷嬷给自己身后的下人使眼色，两个下人分别走向前，钳制住她的胳膊。

“我不喜欢他。”她抽出手，拒绝这门莫名其妙的婚事。

“三小姐这可由不得你，如今你与外男金公子私自见了面，你还要名节吗？”

嬷嬷一张老脸上的皱纹因为笑而皱起来，声音却冷淡，“把她带走，回去给夫人复命！”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在回到府中。

她坐在主堂下，当家主母画夫人叫人安排饭菜给她，贴心地询问：“饿了吧？我特地叫人给你备下这些饭菜，快吃吧。”

那是她见过最丰盛的饭菜，可她却没有动筷子。

“怎么了，不爱吃吗？”

见画夫人装模作样的假善，她别开脸：“我不喜欢金公子。”

“你喜不喜欢有什么用？”画夫人似乎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笑得皱纹乍现，“自古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不喜欢也得嫁。”

“再者。”画夫人道，“那金公子可是总督儿子，嫁给他你算是高嫁，便宜你了。”

“这么好的姻缘，为何二姐姐不嫁？”她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顺便提了一下徐烟然。

徐烟然听她的话，似乎十分反感，拍着桌子站起来，当即反驳：“那个短命鬼嫁给他还要陪葬，我才不嫁！母亲才不让我嫁给那短命鬼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