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往奈何桥头望了一眼，心里有些感慨，她转过身对身后的谢淮衍道：“走吧。”

少年没动，脸色苍白，额头开始冒着汗。

袅袅望过去，见他脸色不是很好：“你，你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

“无事。”他这般安慰她，下一秒却开始吐血，鲜血顿时沾上他月白色仙门服上，衬出那红更加显眼。

“谢淮衍！”

袅袅叫了声他的名字，内心慌乱起来，正看见忘川河畔血红色一片曼珠沙华被风吹荡摇曳，她在四洲地理志上看到过，彼岸花也是引魂花，在通往黄泉路上开放，能让人身处前世回忆，体验前世的甜蜜和痛楚。

前世。

照理说，他们两人都应该没有前世的。

袅袅是穿书，原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引魂花照不出她的前世。

而谢淮衍作为她笔下创造的人物，哪里有什么前世？

可引魂花照出来了。

照出他的前世。

她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引魂花显现出关于谢淮衍前世的画面。

少年背脊单薄，风吹动他的衣袂，他站在诛神柱下，垂眸看人间，望苍生，冰眸没有一丝感情，甚至有一丝厌恶。神界雷声滚滚，他神情淡漠，知道自己的雷劫来了。那万丈雷劫不是为他飞升，而是他的惩罚。

诸神降罪于他。

这是上古诸神对他的诅咒，对他的凌迟。

万雷劫一道一道劈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能见血肉骨骼，呕血结块。

诸神凌迟雷刑之下，少年却抬头笑起来，眼底尽是偏执和疯狂，他用剑剜出了自己的神骨，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背上已能见森森连骨，血水黏住少年清冷疏离的眼睛，已经完全睁不开了。

他闭着眼淌着血泪，将剜出的神骨捏碎，少年在世间的神像破碎，抬起头，清冽的声音带上疯狂偏执，这是神对苍生的诅咒：“孤死后，世间再无神明，天道崩塌，苍生得难！”

人人都争破头，想飞升成神，可天生神骨的他却十分厌恶。

他死后，世间是真的再无神明了。

叶袅袅不懂，她不明白。

但是他看起来很痛。

自剜神骨的结局，在引魂花之下反复了很多遍，仿佛在提醒他，这是他最终的结局。

忘川河畔，一片鲜红的彼岸花之中，两位月白色衣裳的仙门弟子与此大片红形成鲜明对比。谢淮衍脸色苍白，单膝跪在地上，不断呕血。

叶袅袅抿唇看着他。

他的前世就这么痛。

她知道自剜神骨很疼，提笔写下他自剜神骨的结局时，她也承认自己对谢淮衍也动了恻隐之心。

突然，她的手腕被少年修长的手抓住，皮肤渗透着他的体温，袅袅一愣，听见谢淮衍声音嘶哑地对她说：“求你，别看…”

他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前世。

不想自己阴暗丑陋的一面被她看到。

不想自己的偏执和扭曲被她看到。

“好，我不看。”袅袅点点头，反握住他的手，“我带你走。”

他没想到她反握住自己的手，有片刻的愣神。

可让袅袅没想到的是，谢淮衍的血又引起忘川河一片汹涌，绿水荡漾，波涛汹涌，突然，忘川河下钻出许多黑气，纷纷向谢淮衍而来。

袅袅一看不对劲。

要完，是魔灵！

神魔大战后，已经没有神魔两界了，一些存活下来的魔灵被诸神符封印在鬼界忘川河底，常年没有什么动静。

他的血居然将这些魔灵吸引出来。

千百只魔灵从忘川河底钻出，一向平静的忘川河水顿时变得汹涌澎湃。

谢淮衍的符咒对付鬼魂还行，对付魔灵的攻击没有什么用。

屏障如同纸张一样脆弱。

很快，符咒立下的鎏金屏障被魔灵们攻破，纷纷朝谢淮衍而来。他的血对魔灵们很有吸引力，魔灵们对此趋之若鹜，舔舐着他的血，企图在他身上咬出更多的伤口，以此可以吸吮更多的血液。

他身上慢慢多了很多伤口，他皱眉隐忍，却再次吐血，身上的伤已经不堪重负。

这是一场属于魔灵们的血宴。

“谢淮衍！你不知道反抗吗？”她抓住他的手，把他护在身后。

谢淮衍闻言一怔。

反抗？

他反抗了那么多次，可最终不也还是那样的结局吗？

“反抗没用，这是天道。”

他声音很淡，没有一丝悲伤，或是其他感情。

就像是很平淡地给袅袅陈述。

他曾经挣扎过，反抗过，甚至以一人之力违抗天道。

但都没有用。

这是他的命。

“我不信！”袅袅看他这样，心里更难受，她身上也受了伤，手下快速结印，几乎用自己一人的灵力对抗这千百只魔灵。

甚至不惜祭出自己的圣器和魂魄。

“圣器为首，以我魂魄，结印！”

话落，一条青龙被召出，形成一道法阵，牢牢地护着他。

她祭出了自己的圣器和魂魄。

叶袅袅献出自己的圣器和魂魄之后，原本鲜活的小姑娘就开始褪色一样，迅速蔫了下去，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

她的五脏六肺开始痛起来，那种痛是撺掇着她的神经，一刀一刀砍断剪碎，五脏六肺就像被一把匕首搅在一起。

痛得快要死了。

至少心里的负罪感会减少一点吧，本来就是她写出他那惨不忍睹的一生的。

袅袅突然发觉，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喜欢谢淮衍。

她笔下写完了他的一生。

然后她动了恻隐之心，又舍不得他一生这么惨。

她就是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袅袅不知道，可就是很“小学生”地觉得和他待在一起很开心啊。

系统101都快急疯了：【他有神骨死不了啊！反倒是你差点死了！】

袅袅垂下眸子，鲜血染得她的唇更红，她对系统说。

“我只是希望他以后不要再这么痛了。”

他也没那么坏，没有变得这么阴暗偏执。

他现在明明就很好。

袅袅跪在地上不断地咳血，然后目光缓缓地，慢慢地落在他身上，小声地说：“你不该是那样的结局的，对不起。”

谢淮衍抬起眸子，不可置信地望着她，长睫颤抖起来。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这么对他，这么保护他，甚至以自己圣器献祭结印。

谢淮衍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她对自己这么好。

这种好，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地步。

他深知自己配不上她的好。

可内心还是龌龊地想一个人拥有这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