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都说陛下欲将舒窈嫁给谢彦舟，太子虽然心中酸涩，但尚能宽慰自己，谢彦舟与舒窈门当户对，又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舒窈的夫君。

可这出身低微的侍卫，有什么资格肖想大雍最尊贵的郡主？

心中的妒潮汹涌似海，太子语气冷淡，“李侍卫既然任职殿前司都虞候，理应恪守本分。”

太子随雍帝理政几年，眉间已经隐有帝王之气，不怒自威。李明寂低垂着温淡的眼眸，“卑职谨遵殿下嘱咐。”

无可否认，这侍卫的礼数滴水不漏。可他越是谦卑恭敬，太子越有一种自己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就像面对母后那般。

皇后是他的生母，他反抗不了皇后也就罢了，怎会连一个对表妹有觊觎之心的侍卫都管不了？太子冷冷地看了李明寂一眼，目光暗含警告。

他最好有自知之明。

等太子回到坐席，李明寂的表情恢复漫不经心。

前世他并未注意太子这号人物。毕竟当时太子已经成婚，太子妃也有了身孕。萧绥入京后，太子一家与雍帝一家一样，被关进了刑狱。

一个连自己的家庭都守护不好的懦夫，有什么资格值得他关注呢？

不过，如今在皇宫，他倒是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东西。

太子对小郡主，居然怀有隐秘的心思……

李明寂薄唇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有自知之明的，该是太子才是。

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他，李明寂眸色一厉，向上看去，却发现了偷偷盯着他的小郡主。

偷看被抓包，舒窈顿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别过头与李明寂错开视线。

她只是想看看李明寂在哪里，他反应怎么这么敏锐？还冲她笑……

舒窈慌乱中差点撞到桌子，嘉懿公主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干嘛？冒冒失失的。”

她不是最喜欢在这种场合摆起端庄优雅的架子吗？这可一点不像她。

舒窈面色不改，“本郡主就是不小心。食不言寝不语，你别总是盯着我看。”

嘉懿公主果真被她激怒，冷哼一声，“装腔作势，谁要看你。”

将小郡主与嘉懿公主的互动收进眼底，李明寂轻抬眼角，心中柔软几分。

……

寿宴正酣，群臣贵族准备的贺礼也陆续呈到台上。

舒窈立刻正襟危坐，等着她的贺礼惊艳亮相，舅舅一定会喜欢。

旁边的嘉懿公主问：“舒窈，你给父皇准备了什么贺礼？”

舒窈卖了个关子：“你马上就知道了。”

“这也要搞得神秘兮兮，你真无聊，”嘉懿公主腹诽几句，想起什么，冷嗤一声，往贵女席上扫去一眼，“最近郑家风头大，崔家、卢家他们都在巴结郑月瑶，你看她们。”

郑月瑶坐在首位，仪态雍容，已有几分母仪天下之姿，身旁坐着不少贵女，俨然已经形成一个小团体。

郑家为雍帝献上的贺礼是一方美玉雕刻而成的砚台。玉自古便是君子的象征，雍帝的书房也收藏着不少玉器摆件，可谓投其所好。

贺礼清单长不见底，太监掐着尖细嗓音一件件播报，舒窈昏昏欲睡。

“秦阳侯府赠青岩画师名作《寒山图》一件！”

青岩……？这不是李明寂吗？

舒窈惊讶地瞪大了眼，看见几位宫人捧着卷轴过来，将卷轴摊开，是一幅约莫半丈高的绢布墨笔画。

这幅画描绘的是冬日萧瑟的山景，高大巍峨的山体几乎占据大半空间。然而作者用笔兼具大气与精巧，将山峰的奇、险、陡、峻勾画得淋漓尽致。

秦阳侯适时起身，道，“陛下，此图乃臣无意间购得，据说青岩画师耗时足足半年，才完成这么一幅巨作，此前从未公之于众，特此献予陛下。”

因雍帝喜好文墨，本朝的官员多多少少都会些书画，自然听说过这位画师的大名。这位自号“青岩”的画师行迹神秘，只在每年开春将自己的作品放在宁安寺出售给有缘人，可谓千金难求。

不少人都猜测青岩就是宁安寺的僧人，又或者是落魄不得志的举子。只可惜说法这么多，却没有人见过青岩真人。

雍帝此前一直端坐于龙椅之上，看见这幅绢布画，不由得起身，惊叹道，“精工细巧，大气磅礴，果然是青岩的手笔，秦阳侯有心了。来人，赏。”

雍帝龙颜大悦，秦阳侯也一扫前段时间的沉郁，春风得意地叩首谢恩。

潘氏能拿出青岩的画作，秦阳侯也惊讶不已。李晴初列出的那些单子，都是往年送多了的东西，雍帝根本看不上眼。而潘氏的这份贺礼，显然事先做了许多准备，可谓用尽了心思。

到底是陪伴他十多年的女人，他怎么能因为一时的矛盾而将潘氏置之不理呢？李晴初再青春洋溢，也不过是他的消遣，只有潘氏最懂他。

见李明寂的作品居然从秦阳侯手中拿出，舒窈皱着眉头，只觉得晦气极了。

不过，舅舅那么欣赏“青岩”，李明寂如果有心进画院，早就成名动天下的画师了。可惜李明寂放着画院不去，一定要给她当侍卫。

嘉懿公主嘀咕道：“青岩？哪里来的画师。这是周郎不出名，父皇要是见了周郎的书法，肯定也会喜欢。”

舒窈自然而然地接话：“因为青岩比你那周郎君更有实力。”

嘉懿公主：“……”

舒窈不是平时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吗？怎么突然维护起一个画师了？真是莫名其妙。

长长的礼品单念下来，总算轮到了舒窈的贺礼。

“华羲郡主赠《万舆图》一件！”

终于被点到名，舒窈优雅地福了福身，嗓音娇俏：“舅舅，华羲将这幅亲手所画的《万舆图》献给舅舅。祝愿大雍河清海晏，山河永平。”

雍帝眼睛一酸，大步走下龙椅，将舒窈扶起，“好，好，好！华羲的贺礼深得朕心，朕重重有赏！”

这段时间，雍帝颁下不少改革诏书，遭到权臣百般阻挠，劝他莫要更改祖宗之法。这些世家权臣打的什么主意，他还不明白吗？他们根本不是为了大雍百姓，而是担心会像谢家那样失去势力。

这次寿宴，雍帝抱有许多期待，想通过贺礼来探究这些官员贵族的真实想法。然而大部分人都选择明哲保身，没有明确表态，只有舒窈送上了《万舆图》。

天真烂漫的小娘子，自然不懂朝堂纷争。她只是见自己忙于政务，操心百姓，故投其所好，献上了自己诚挚美好的祝福。这样简单的道理，在雍帝周围，却没有一个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