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秋在考虑要不要上前问候，毕竟对方是前辈，当做没看见的话，万一对方记住了，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有违君子之道。

虽然言秋与“君子”二字毫不沾边。

但冒然搭话，又怕唐突了佳人。

左右为难。

若是有正当理由，那就另说了。

打招呼不需要蹑手蹑脚的，但总归是要注意一些东西的。言秋将步子放轻，只放出刚好能被发现的声响，颇有几分猫的样子。

妖对于环境的变化很是敏感，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而这一特点在“大混乱”时期的妖身上尤为突出。

茶水早已备好，玉制茶杯在石桌上等待着客人。

言秋鞠了一躬，随后落座。

对于喝茶这件事，言秋并不怎么感兴趣，也有过一阵新鲜感，但最后还是和其他爱好一样，被遗落到言秋大脑里的某个角落里。

不过和言秋有交集的人大多都喜欢喝茶，这也让言秋时不时必须喝一杯。

说来也奇怪，言秋有很多爱好，但几乎没有情有独钟之物，而这“几乎”也是言秋留给自己的余地。在言秋看来，“几乎”是留给“唯一”的全部，空白终会被某一事物填满。

喝茶不是一饮而尽，慢慢品，夜还很长。

说来，神话也好，民间话本也罢，对于狐妖的描述多是坏大过好。

祸国殃民，红颜祸水，捞不到半句好话，描绘成一只勾人的妖精。

狐妖的魅术是妖族天花板级别的，传闻第一个靠采补修炼的邪修就是通过狐妖的神态创造了人族魅术。

插个题外话，上面所说的那位邪修在被处死之前就留下了后代，并把自己的那套魅术留给了自己的后人。不过由于他的种种恶行，其后人以此为耻，留下的魅术自然也不会去学。不知过了多少代，那位邪修的后人拜入了御灵堂，成了言秋的师姐。

言秋的这位师姐外貌出众，性格直爽，与师兄弟们打成一片。可时间久了，她便发现这不是她想要的。都成了兄弟，那以后怎么找伴侣。最初她认为，既然都成兄弟了，那成为伴侣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她找了当时和她关系最铁的师弟。

不出意外，被拒了。

准确来说，是被吓跑了。

这也导致她一度陷入了自己是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的逻辑中。

然后她就想起来了自己老祖宗留下的秘籍，一本破旧还险些被当柴火烧的小破书。打算偷偷学习，准备一鸣惊人，把跑掉的师弟追回来。

结果就被师父发现了，小破书也没有逃过被当柴火的命运。

言秋记得很清楚，因为书就是他烧的，在师姐的面前，一页接着一页撕下来烧。有时候祖传的东西就是不一样，烤出来的鸡肉都格外的香。

面纱遮住了容貌，但遮不住美，这便是寒狐娘娘。她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但就如同罂粟花般，引起对她的贪欲。

“皇室的酒比起外面的酒馆，沾了些富贵气，虽华而不实，但能卖个好价钱。”寒狐娘娘的语气就如平时闲聊一般，而且声音悦耳，这更让人觉得与其聊天是件美事。

“偷皇室的酒没什么负罪感。”

言秋对于皇族是客人，对于酒馆是顾客。对于皇族来说，酒只是酒，被偷了也不会出现损失。但对于酒馆，那就是一笔生意，涉及到钱的问题，自然就不能像前者那般无所谓。

“虽是如此，但毕竟是皇室的东西，面子上多少会挂不住。”

言秋自然也想到这个问题，所以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

言秋在寒狐娘娘面前打开了他装酒的瓶子，香气一下子便从中涌了出来。

寒狐娘娘戴着面纱，但是狐狸耳朵露在外面，耳朵是狐狸表达情绪的部位。所以在打开盖子的同时，言秋也观察着寒狐娘娘的狐耳，可惜对方并没有什么变化。

“晚辈听闻寒狐娘娘平生素爱饮酒，传闻千杯不醉，这瓶中酒虽少了些，总归还是能倒出两杯来，不知晚辈能否有幸与前辈共饮一杯。”

言秋也不是多吝啬的人，毕竟他也不是嗜酒如命之人，只是为了能睡觉才喝的。

“喝酒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早戒了。”

“我劝你也早些戒了，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徒增烦恼。”

言秋在两指间转动着杯子，寒狐娘娘所说的，他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修炼者如果不是受了很重的伤，基本上不怎么需要睡眠，每天冥想就足够了。但言秋需要睡眠，只有在睡觉时，他才能轻松些。

一饮而尽。

杯子已经回到了石桌上，与之前的位置无二，只是杯中没了茶香，多了酒气。

淡如水。

皇室的酒好像也不怎么好喝。

剩下的半小瓶酒就被晾在一旁，早已没了之前兴趣。

悦耳之音再次响起。

“你觉得这妖皇宫怎么样？”

言秋想也没想，“撑场面的工具而已，说到底不过是妖皇统治的象征。”

“哦？你是觉得妖界的制度不如你们仙盟吗？”寒狐娘娘的语气多是些玩味。

“如果用人的标准来评价妖族，那的确有许多可以说的。反之，同样如此。”

寒狐娘娘纤细的手指拨弄着桌上的茶杯。

“人类刚出现的时候，我们对于人类的态度，就像人类看待蚂蚁一样。”

“有趣，同时也觉得无聊。”

“人类建立了部落，抱团取暖。可这些努力，随便一只妖都能轻易毁灭。有些胡闹的妖，总是留一线生机，等到那部落复兴，它又会再次出现，周而复始。人类会一遍又一遍做着重复的事，即使明知这一切都会被妖破坏掉，也依旧不变。”

“我们之中有不少大妖都觉得，人虽弱小，但人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平衡，所以他们对那些搞破坏的妖处处掣肘。”

“那前辈当时是哪一方？”言秋不禁问道。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顺嘴就问了。

拨弄茶杯的玉指突然停了。

虽有面纱，但言秋感觉寒狐娘娘在盯着自己。

良久。

“我吗？哪方都不是，在山洞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