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子卿嘴角的笑意一僵，眼里的喜悦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姐姐什么时候走的？走了多久了？姐姐有没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

庹子卿害怕季月走了，更害怕季月走了就不回来了。

他突然想起来以前在给金子凡当书童前的日子了。

那时候他和他娘云柳一起住在租的房子里，云柳给人浆洗衣物挣得几文钱，这便是两人的所有积蓄。

他没上学，也没有小孩儿同他玩，因为大家都说他是野种，有娘生没爹教的野种。

他很生气，于是动手推了那个骂他的人，那个人倒地就哭，引得那人的娘非要云柳赔钱。

云柳也只是自己儿子先动手，不占理，只得掏出刚到手的几文钱递到那人娘的面前：“王大婶，动手推人这事儿确实是子卿不对，我们理当道歉，可你还在骂人这事是不是也该同子卿赔不是？”

王大婶接钱的手一顿：“这是自然，狗蛋，快！别哭了，赶紧给”又一脸疑惑地看向云柳。

“子卿”云柳目光灼灼地看着王婶。

“对，给子卿道歉，老娘怎么跟你说的，做人要有礼貌，快！”一边说一边拍着狗蛋身上的灰。

狗蛋瘪了瘪嘴：“我才不要道歉，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快！道歉，道了歉娘给你买糖葫芦。”说罢还扯了扯狗蛋的胳膊。

“那好吧。”狗蛋勉强同意了王婶的话，又转头看向庹子卿：“对不起。”语气里尽是轻蔑和不耐烦。

云柳一见这态度，还想继续开口，就被王婶打断：“大妹子，我们这歉也道了，还有事，就先走了。”然后拉着狗蛋快步离开。

隔着老远庹子卿还是听到了那对母子的话：“你和一个野种计较什么，还有娘早跟你说了，不要和野种接触，你是要读书当大官的，和这些人说话脏了自己，听见没？还有当着别人的面说，影响自己的身份。”

“哦，我知道了，娘你说过的嘛，野种就是野种，我记住了，娘你快带我去买糖葫芦嘛！”

“好好好。”

庹子卿在这一刻就知道了，读书的重要，一定要读书，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看不起自己，看不起娘，但在同时他也无比厌憎他未曾谋面的爹。

如果不是他爹抛弃妻子，他就不会这样被人欺负，也不会被别人骂野种，说娘是小娼妇。

庹子卿的衣服全是云柳给人浆洗衣物，主人家看云柳孤儿寡母着实艰难，便把不要的衣物送给他们母子的。

云柳去世的前一个月还在给庹子卿补身上的衣服，油灯下云柳的眼神里是那么慈爱：“子卿，等娘再多浆洗几件衣物，攒攒钱，就送你去念书，咱们子卿啊那么聪明，肯定很厉害。”

庹子卿摇摇头：“我不要念书，娘把钱攒起来给自己买点东西吧。”

云柳的眼睛瞬间湿润，泪顺顺着眼角从鼻尖滑落：“子卿长大了，子卿你可曾怪过娘？”

庹子卿摇摇头：“没有，我的娘是全天下最好的娘，狗蛋的娘还要打狗蛋屁股，我的娘就不会。”

听见庹子卿的话，云楼忽地笑出声：“小傻子。”

笑完又是一阵咳嗽。

一个月后，天寒地冻。云柳给人浆洗衣物时，脑袋发晕，没站稳，一头栽进井里，淹死了。

庹子卿的心里如坠冰窖，他知道他没有娘了，他娘死了，早上他娘还说回来给他做油果子，可是他娘食言了。

云柳去世后，邻居见这孤儿寡母也是难过，便出资安葬了云柳，随即房东便说，这云柳死在井里，不吉利，便把庹子卿赶了出去，押金分文不退。

庹子卿只好抱着云柳仅剩的衣物和一些粮食躲在破庙里避寒。

破庙都是被乞丐们划过地盘的，一个突然的来客，势必会被欺负，尤其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只会被欺负得更狠。

一个头发犹如枯草，穿着破烂，牙齿焦黄的乞丐出声：“你哪来的？这是老子的地盘，你知不知道？”

庹子卿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着他们一群乞丐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暂时借住一晚，我明早就走。”

乞丐气焰顿时嚣张起来：“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哪有这种好事，除非……”

“除非什么？”庹子卿想着去世的娘，语气里已然有些不耐烦。

乞丐打量着庹子卿，发现穿着同自己差不多，也大概知晓了，但见着庹子卿怀里的包袱，眼睛一亮，指着包袱：“你怀里是什么？赶快交出来！”

庹子卿闻言立马摇头拒绝，表示：“这不行，这只有衣服。”

乞丐见庹子卿护得这么紧，更认为里面有好东西了：“快点！不然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庹子卿把怀里揣的一个窝窝头扔过去：“我只有这个了。”

乞丐眉毛一竖，语气里带上了被人看不起的羞恼指着庹子卿道：“兄弟们，他还看不起咱们，来到咱们的地盘，不孝敬孝敬咱们，想吃独食，白白用咱们的地盘。”

庹子卿一边摇头一边拒绝：“我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什么都没了。”

乞丐们哪里还听得进去，一股被人看不起尤其是和自己差不多的人看不起，更觉得气恼万分。

纷纷冲上去把庹子卿团团围住。

刚才说话的那个乞丐拉住左手边的乞丐商量着：“兄弟你去把他绑起来，待会儿他的好东西，咱们分。”

那个乞丐一听，快步向庹子卿走去，庹子卿不停地往后缩。

很快便被那个乞丐牢牢地抱在怀里，说话的乞丐则快速掏出庹子卿怀里的包袱快速翻找起来。

无论他怎么翻找，一点值钱的物件都没有，只有几件女人穿过的衣服。

“什么都没有，还以为是装穷，现在看来和咱们真是一样的。”那语气里尽是轻蔑。

庹子卿看着一地的衣服，眼中怒火翻飞，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但他又迅速冷静下来了，他还小，他什么也做不了，他要等，等一个可以把这群人弄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