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篝火渐渐熄灭了，石灵均和秦岭送附近的邻居们回去，这边江牧几个人也都歇下了。

石灵均和秦岭回来看着收拾干净的院子，相视一笑。

回到屋子里，石灵均坐在南炕上：“老秦啊，回去吧，一晃这么多年啊，咱们都老了，人都存了个落叶归根的念想，别跟我在这里了。”

“不说那些。”秦岭摆了摆手，他们当年接了押送邵家女眷的差事，是石灵均派人回去带着家眷们逃走的，后来都带去了天河谷安置，天下太平的时候，家眷们都回去老家了。

这么多年他们俩谁都没说过，两个人的家眷没逃出来，还有十几个兄弟的家眷也下落不明，能怪派回去的人吗？

不能，因为他们在那些人眼里啊，不过就是蝼蚁。

“年轻那会儿，咱们给她老人家在草原里养牛放羊，接应投奔来的人，虽然别人可能不在意，可在咱们俩心里，那也是轰轰烈烈过的。”秦岭躺在热炕上，笑了：“如今老了，也就看开了，太平坝上的人都挺好的，咱们在这里守着这院子，还有那些教书的夫子和读书的孩子们，就知足。”

石灵均熄了灯，拉过来被子盖好：“老哥我啊，知道你小子是不忍心抛下我，这些年咱们俩相依为命，也习惯了，之前提几次让你走，你不愿意，我也是心里头舍不得，后来赶着赶着岁数都大了，你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不放心，闻尊主那是个心有道义的人，你跟着他们回去，他会为你安排好以后的事儿的，听话。”

等了片刻，不见秦岭说话，石灵均又说：“我有一天没了啊，就劳烦这边的人，把我葬在神女山的山脚下，也算是为她老人家守着秦皇庙了。”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秦岭说话，石灵均叹了口气，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秦岭这人啊，脾气犟得跟一头驴似的，罢了，罢了，自己说明白了，他掂量着办就成。

第二天一大早，秦岭就带着闻清尘几个人进山了，昨儿带回来的雪狼崽子要送回去，因为是雪狼王的后代，雪狼王可是四公主的宝贝。

上山的时候，闻清尘说起来头一次见到邵宝珠的情形，惹得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谁都知道四公主那性子是先皇一直压着的，真要是不压着点儿啊，保不齐会闹出来多大的事儿呢。

“还别说，鹤归给承平帝送尸体到御书房那次，我听了都解气，畅快！”江牧说。

闻清尘笑着摇了摇头：“可惜啊，我说把罗刹殿交给四公主，四公主不要，当今圣上也不肯说接手，还说罗刹殿啊，在朝廷之外，百姓之中，大隐隐于民间，是大秦暗处的奇兵，帽子戴得高啊，就是不肯招到麾下呢。”

“要我说啊，闻老弟，江湖和庙堂，到什么时候都是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只要心有道义在，是不是朝廷的人不重要，毕竟都是大秦的秦民嘛。”雷弘毅说。

赵启年一挑大拇指：“对！就是这么个理儿，罗刹殿行走在民间，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那就是好的！”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到了半山腰，闻清尘指着山谷里被大雪覆盖的粮田：“当今圣上就是在这里开始研究粮种的，当时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厉害啊。”

前头带路的秦岭停下脚步，指着那些房屋：“这里的房屋都还在，每年太平坝的人都进山来种地，他们说这山谷里的地是染了龙气儿的风水宝地呢。”

闻清尘缓缓点头，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回首之时都有大梦一场的感觉。

从这里往前走，寻找到雪狼王的山头，秦岭看着闻清尘抱着雪狼崽子送到狼窝里，有些着急，怕狼群突然回来了，那可就凶险了。

等闻清尘回来后，秦岭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笑呵呵的跟闻清尘往回走。

闻清尘回头看了一眼熟悉的景致，雪狼王也是念旧的好狼，不知道它还在不在了，但雪狼王一族回到了这里，四公主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从山里下来，众人就商量着去神女山的秦皇庙，从秦皇庙去天河谷。

石灵均想着抓住机会让闻清尘带走秦岭，结果秦岭一大早就进山去了，石灵均这话也就没说出口，看着闻清尘一行人往神女山去，石灵均抬起袖子抹眼泪，故乡来人，见一次少一次，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

马车里，江牧看闻清尘。

闻清尘笑了：“咋？不忍心给他们两个人扔在太平坝上？”

“可不是嘛，都是有功之臣，在这里没人照顾，年纪大了老无所依啊。”江牧说：“等咱们回来，一起带回去，阳松山那边住着还是很舒坦的。”

闻清尘拍了拍江牧的肩膀：“放心吧，赵大哥已经安排好了，很快就有人过去送他们回去阳松山了，不遇到确实想不起来，既然遇到了，哪能让他们老无所依。”

江牧咧嘴笑了，探出头冲着后面的喊了一声：“赵大哥，谢谢嗷。”

赵启年撩起帘子看过来：“这有啥可谢的？他们不单单是有功之臣，更是她老人家的救命恩人呢，不会怠慢了的。”

马车一路到神女山的山脚下，一行人穿上厚厚的羊皮袄子徒步上山去，赶车的车夫从官道往前走，在神女山最近的下山路旁等着。

秦皇庙不大，鲜艳的风马旗，层层叠叠的幢幡随风招展，有庙祝清理着院子里的雪，过来拜祭的牧民带着吃喝和干柴，进门就帮着庙祝拾掇。

听到脚步声，庙祝抬头看过来，他不认得来人是谁，但从相貌上看得出来是京城那边的人，走过来行礼：“贵客从何处来啊？是要拜祭秦皇吗？”

闻清尘几个人还礼后，说道：“在太平坝听说了，想要过来看看。”

“快请进吧。”庙祝侧开身站在一旁。

秦皇庙是石头建的墙，木头做的顶，浓墨重彩的雕梁画栋，看得出来建秦皇庙的时候多用心了。

正中大殿里供奉着穆晚晴的像，骑着赤龙驹，披挂整齐，手提青龙刀，英姿飒爽。

江牧和闻清尘看着穆晚晴的像，脑海里是恩师的音容笑貌，倒退几步跪倒在地，恭敬地磕头，都说隔世难相见，再见只能是梦中，哪怕只是塑像，也让在场的人思绪万千。

庙祝准备了热奶茶，请他们到暖室歇息，赵启年喝着热奶茶，清了清嗓子：“咱们去天河谷，要小心点儿的。”

“咋？”江牧顿时瞪圆了眼睛：“他们还敢不老实？那可别怪我不留活口了！走这一趟，咱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