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临渊清楚地听见了一阵细微的惨叫声。

打中了。

或许也杀死了。

这一刻，他的内心无波无澜。

原来坚守底线的前提是，未曾真正被触碰到底线。

收回视线，程临渊动作小心翼翼地将胸膛已经没什么起伏的少年稳稳背在背上，一步步踏进了面前这栋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异常，空气中弥散着浓浓的硝烟和腐肉混合的臭味。

原本在各楼层间四处游荡的丧尸飞快朝这边聚集而来，但好在数量尚且在程临渊来得及撕碎的程度。

他背着少年迈步上楼梯，透过两层薄薄的布料感受着身后人一点点消散，以至于彻底归于虚无的生机。

少年的身体已经僵硬凉透，只有胸口大洞浸出的血液还残忍地散发着余温。

少年还会再度醒来。

还会再扬起笑脸朝他撒娇或发疯。

但这般痛苦和绝望并不会随着复生而消散，反而是在本就遍体鳞伤的心上又狠划上一刀。

当程临渊停留在目的层的时候，他依旧没能等到少年的心脏恢复跳动。

所以他内心积攒下的阴郁和暴躁像是找不到疏散口的洪水，濒临决堤。

程临渊站定在铁门前。

与他一门之隔的房间内，有三道被强行压得极低的，或急促或狂乱的呼吸声。

方才就是他们中的一人开枪袭击了江厌。

他们并未转换阵地，反而是严阵以待，明显是舍不得放下江厌这身血肉。

倒也省得浪费时间精力找了。

程临渊这般想着，然后将背上的江厌寻了个安全的角落放下，用手扯着袖口将他唇角溢出的鲜血擦干净。

又垂眸细细确认过他胸腹间大洞的血肉已经在重新生长，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抬眼注视着少年毫无生机的面庞，程临渊轻声开口：“你先在这儿睡一会儿，程哥给你报仇。”

说完，他朝有人的那个房间靠近，逐渐刻意放重脚步，然后提起门边的灭火罐朝门里猛砸。

铁门被击飞，火罐飞入房间的一瞬间，两道子弹裹挟着飓风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袭来，精准命中。

灭火罐被子弹击中变形，重重砸在地面上。

程临渊便是趁着瞬隙，闪身进屋，左手精确地扣住某人的喉颈。

他一早就听出了几人的站位。

这人最为特殊，他藏身于门内左侧，估计手持冷兵器，是这群人预防子弹落空，或子弹未能将自己这个丧尸一举击杀所留的后手。

果然，当程临渊左手触及到这人脆弱的喉管皮肤时，对方正高举砍刀，用力往下劈。

只可惜下一瞬，气管被彻底封闭，剧痛下刀锋偏离原本航线，落向空处。

而程临渊扣住这人的喉咙，将其拖拽到自己身前，正好挡住立刻调整角度，朝这边瞄准过来的两只黑幽幽的枪管。

一个瞄准大脑，另一个瞄准脖颈，皆是要害。

可惜瞄准镜里的是队友的要害。

“艹！”看清这一幕时，有人暴喝出声。

屋内除了被程临渊掐在手中快要窒息而死的倒霉蛋，还有三人。

一个被粗壮麻绳五花大绑扔在角落，大张的嘴巴被布料堵得严严实实，面容扭曲泛青，双目浑浊，没有理智，身上多有腐烂痕迹，明显是个丧尸。

另两人也各占据一个角落。

一个右边大半张脸血肉模糊，几乎看不清五官，应当是最开始袭击江厌，后被程临渊用石头砸伤的那一位。

他的伤看着就疼到极致，但还能逼着自己如此精准地射击，看样子是个相当能狠下心的角色。

另一个坐在角落，右膝盖往下消失无踪，但并不是新伤，脸上也没有什么痛苦神色，只是神情暴躁，方才脱口怒骂的便是他。

如此打量，也不过在瞬息之间。

而此时，程临渊手里的人已经面容涨红泛紫，他的眼皮上翻，瞳孔突出，浑身都在剧烈而无力地颤抖着。

估计最多再三秒，他就死了。

“放了他！”

“把枪扔过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程临渊淡漠回望两人惊骇的目光，手上力道丝毫未松。

对方惊讶之余压根没有任何思考是否应该妥协的余地，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这队友真的要死了！

“好，我扔。”面容血肉模糊的男人语速飞快地开口。

但就在他开口妥协的瞬间，手上竟是直接开枪，数弹连发，不算精准，但也绝对足够取两人性命。

另一侧的断腿男人反应稍慢，但也只是瞬间便从另外一边发动了攻击。

“艹啊啊啊啊！”边射击他还边怒吼着。

程临渊现在不用纠结是否要亲手杀人了，因为对方已经先一步被队友的子弹达成了筛糠，鲜血往四面八方喷涌而出，身体在手中猛地扑腾几下后，就彻底一蹬腿儿，成了具死尸。

程临渊以尸体做盾牌，提着他飞快朝前扑去，挡下了绝大部分子弹，剩下则硬生生扛了，他逼到毁容男的近前，最后伸出右手硬生生将他的枪管捏碎在五指中。

然后在对方惊骇扭曲的视线中捏住他的肩膀，抬起他的身体朝角落还在开枪的另外一边砸了过去。

断腿的男人完全没料到这一茬儿，收枪不及，又因为动作不便完全躲不开，被砸了个正着，手中枪管都被撞飞到好几米之外。

等一切平息，毁容男右腿以及小腹中弹，鲜血很快浸红了他的衣衫，狼狈地和另一人躺在血泊中，他用仅剩的力气挣扎着，却再起不能。

“你……不是人？！”

“是丧尸！！为什么你能说话能思考！”

说话的还是毁容男，他用扭曲的姿势死死地瞪过来。

目光在程临渊身上各处大洞不断来回，眼神像是在看某种无法理解的怪物，但却不含任何惊恐情绪，有的只是纯粹的杀意。

断腿男情绪的表达更加直白，他面色惊慌而恐惧，又蕴藏着几分接受自己活不了了的破罐破摔，直接抖着声音怒吼出声，“艹！又他妈是一个怪物！”

“这玩意儿不会是量产的吧？到时候人类拿什么打？”

“完了啊，人类真的要彻底灭绝了……”

程临渊没有搭话，他将手中尸体放下，环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能充当绳子的东西，于是干脆将这句尸体和被遗忘在角落的丧尸的军用皮带给扯了下来，给屋内唯二两个活物的手给严严实实绑上，再扯下他们身上的一截布料塞进其嘴里，以确保他们无法再做到任何事情。

面对这或愤怒或惊悚的目光，程临渊直直看着他们，淡漠开口，“我暂时不会杀你们，毕竟你们得留下一条命跟阿厌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