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临渊满头黑线地拉住逛着逛着步子就往勾栏画舫拐去的闻予，“前辈，温柔乡，英雄冢啊！”

“在哪儿晃悠不是晃悠？”闻予面上是一派云淡风轻的坦然，说得义正言辞。

随后，他眼眸不着痕迹地往四周一扫，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而且，那处可算是最能滋生妖邪的地儿，不是正合咱们的意吗？”

程临渊下意识顺着那方向瞥过去一眼。

只见高楼之上，娇软美人们正凭栏远望，香帕飞舞，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还没等他开口，便觉得腰间一紧。

“……”程临渊伸手戳了戳盘在自己腰间的细小黑雾。

不是吧，这种莫须有的飞醋也吃？

清清嗓子，程临渊连忙表态，“前辈您可别带坏我，我可是很守男德的。”

“怀烛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看的，别人，呵！”程临渊掸了掸衣衫下摆并不存在的灰尘，言之凿凿，掷地有声，“庸脂俗粉，不过尔尔！”

感受到腰间收紧的力道渐松，程临渊无奈笑一声。

生怕身前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再挖坑给他跳，见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于是拉着闻予直奔城里最大的成衣店。

*

店掌柜是位体型富态，满脸精明算计的中年男人，瞧见客人来，当即放下手中布料，主动迎上来，“客官，您需要些什么？”

这两天妖邪出没，弄得人心惶惶，街上人都少了很多，生意自然前所未有的冷清，如今好不容易瞧见客人上门，态度自然更加热切。

程临渊微笑开口：“您这儿有婚服吗？”

“自然，自然，您这边请。”掌柜瞧着客人身上价值不菲的布料，笑眯眯的，忙招呼往里面走。

就是在听见要两套男人的婚服时脸上都没什么异色。

断袖嘛，又不耽搁他赚钱！

“我这就去给您取，那可是我们店儿里的镇店之宝，客人您穿着绝对艳惊四座！”

掌柜满脸喜意地去了库房，回来时脸色却完全不对劲。

脸色灰白，唇角夸张地往耳根勾起，四肢僵直，抬脚走路时膝盖没有弯曲，而是全靠垫起的脚尖往前挪动，再配上幽暗光亮，看上去又滑稽又诡异。

“……”程临渊默默往后退了退。

救命，腿软。

闻予闪身将程临渊护在身后，腰间佩剑出鞘，清脆剑鸣骤响。

凌冽剑气震荡，将所有阴郁诡谲气氛扫荡而光。

“吼！！！”中年男人灰暗浑浊的目光锁定在两人身上，怒吼一声，猛冲过来。

速度之快，仅在瞬息之间已经逼到近前，带起一阵猛烈阴风。

“找死。”闻予剑诀运起，剑刃直逼向那人喉颈。

剑刃和青黑皮肤相碰撞，一时间竟僵持不下。

带着尖爪的手掌直逼闻予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长剑嗡鸣一声，闻予气势再提升一截，剑刃已然破开对方青黑皮肤，留下了一道血痕。

“呜，不——”掌柜短暂清明一瞬，惊恐哀嚎出声。

攻势硬生生顿住，闻予强行收回真气，动作滞涩一瞬，脸色有些不好看。

而掌柜重又被恶意吞噬，掀飞面前人后猛然往街外冲去。

闻予跟着飞掠而去。

*

程临渊独自留在狼藉一片的成衣店内，目光落在了被掌柜端出来的婚服上，浅淡如琉璃的眸子有些恍惚，随后渐渐蒙上了一层阴翳。

无法自拔地，他走上前弯腰捡起，褪去衣袍，仔细将精致到不似凡物的喜袍穿至身上。

最后行至镜前，他痴痴地望着镜中的自己，面上逐渐流露出惊艳的神色。

身后幽幽勾勒出一道身影。

归斜照旧用黑袍遮住了大半张脸。

程临渊转身走近，伸手掐住归斜雪白的下颌，稍一用力，掰着他的脸转了个向。

他望着归斜右脸到嘴唇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唇角一点点勾起愉悦的弧度，轻声问，“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就这么毁了，我都替你感到委屈和不值。”

“不过，谁让你有胆子觊觎我的人呢？”

“可曾死心了，嗯？”

归斜眼眸中怨毒和嫉妒明显，然而还没等他胆敢有丝毫动作，一股黑雾悄然从面前人的手臂缠绕而来，恐怖的气息直抵面门。

伤口又开始传来刺骨的疼痛。

但更加让他痛苦的是——大人竟然将自己的部分力量分给了面前这个废物！

但他只能强行把面上眼底所有的恶意和杀意强行给压了下去，看上去竟然有几分温顺的意思，“不敢了。”

哼笑一声，程临渊放手，又兀自去到镜前欣赏自己，全然不把归斜放在眼里的模样，“找我何事？”

归斜低眉顺眼，轻轻拍手。

从门外走进一位打扮精致，笑容诡异的老人，身后缀着好几个端着诸如发冠、水盆、甚至是胭脂等装扮事物的女孩。

程临渊斜眼看她们一会儿，黑雾在他周身环绕，带来骇人的压迫感，直至将对方都吓得蜷缩起身体这才收回目光，他才合上双眼，任由这些人伺候他穿衣，甚至在脸上涂抹。

一段时间后，老人带着女孩儿们退开。

程临渊再次睁眼看着镜中的自己。

艳红喜袍加身，黑发束冠，顺滑长发垂至腰间，脸上只稍微添了些颜色，唇上却仔细涂抹了口脂，使得原本俊朗端正的面容瞬间变得明艳勾人。

镜中人一点点漾出愉悦的笑意。

“你们先出去。”他沉声吩咐。

归斜犹豫一下，带着人退走了。

“……”等屋内再也没人，程临渊唇角的笑意瞬间僵住。

他找了个凳子坐下，揉了揉自己酸软的腿，哀叹一声，“这种浮夸的人设实在是太难演了，希望等下见到的妖怪不要长得太可怕，不然我可能出门就直接跪下了……”

黑雾从腰间攀上他的手指，缠绕着亲昵地蹭了蹭，是在无声的安慰。

又做了下心里建设，程临渊起身，挺直腰板，面上苦兮兮的表情一收，对着镜子重新摆出了一副高贵冷艳，不可一世的表情。

抬脚出门。

门外各种妖异齐刷刷扭头望过来。

奇形怪状，长相掉san，数道投过来的目光有流露狂热痴迷的，有隐含恶意和不屑的，有单纯好奇打量的。

程临渊：“……”

差点儿没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