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江盛的遗书，陆林呆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江盛的出现原来并不是偶然，这一切都是岳降之前做的安排和布局。而且，从字里行间也不难看出，岳降应该是用什么办法逃脱了命运的束缚。

岳降还活着，这也算是众多不幸中唯一的好消息了。

银华满布，北郊这片安息之所，现在又凭空多出了一份神秘。

树木参天，华盖如伞。如水的月华顺着伞面流下，倾泻到地面上，再流向各处。

树下是一间间瓦舍鳞次栉比，高高的门户，有序的坐落在园区的各个地方。

陆林并没有直接走进墓园，而是绕了一下，来到了旁边一处破败的院落之前。

比之上次自己从这里离开，这里好像更加的凄凉破败了，就连原本立在门口的那块巨石，现在都悄然的躺了下去。上面枯木寺三个字，仿佛也随着巨石的倒下而丧失了不少的神韵。

当，当，当。

门环扣响，门外是一个青年。看样子应该还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此刻却敢独身一人敲响这破庙的大门。

不多时，大门被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之前接待陆林的那个小沙弥。

小和尚一看是熟人来到，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深夜来此，敢问有何贵干。”

“小师傅，麻烦告诉你家住持，就说陆林来访，务求一见。”陆林站在门外，向着小和尚深深作了一揖。

听了陆林的话，小和尚转身离开了。

看着小和尚远去的身影，之前发生的那一幕幕的画面开始在陆林脑海翻腾不息，剑气的阵阵水花，定是将陆林怕打的疼了。只见现在的陆林双眼微红，身体忍不住的颤抖着，一耸一耸的肩膀，无不在说明着陆林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阿弥陀佛，施主深夜来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不远处慧真的声音传来，正是那个苍老的样子。

此刻正被两个沙弥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朝着陆林的方向而来。

“大师折煞了，只需遣人告知一下小子，小子自会前去的。”陆林也是告罪一声，向着慧真的方向走去。

说来也怪，整个前院，一无巨树遮挡，二无顶棚掩盖。可走进来的陆林发现，这偌大的一片空地，用来照明却是几个被木架高高举起的火盆。反观今夜的满月，只能依稀在天空找到一个影子，但却无半点华光散落，恍若天空明月乃是一幅画作一般。

前院的青石地面，被幽幽绿火映衬的稍显阴森，让人每一步走上去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惊醒了长眠于此的各路生灵。

“先生无需如此，只需如常便可。”慧真含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前传来。

“这人好生奇怪，上次来的时候，也不似这般胆小。几日不见，竟变得如此不堪。”慧真左边的小和尚调笑道。

“上次来的不是此人，我记得那次那人最后弄得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好不热闹。最后，将咱们院里的兵器架都吹到了，害的住持一人拣了许久，这才收拾妥当。”另外一个小和尚立刻接过话茬说道。

“不可无理，发你二人早课之后，各自抄写严楞咒五十遍。”慧真严肃的声音传来，顿时吓得两个小和尚一个哆嗦，便不敢再出声了。

来到宝殿之中，慧真差使两个小和尚取来两个蒲团置于殿后，便将人打发了去做早课去了。

直到此刻，陆林才知道，原来古寺的早课时间开始的都这么早。慧真告诉陆林，这枯木寺的早课沿袭古法，一般都是丑时二刻开始，一般都会将《楞严咒》、《大悲咒》、《十小咒》、《心经》、《普贤菩萨十大愿王》、《韦驮赞》吟诵一遍。这些结束之后，大抵也要到寅时四刻前后了。

原本生前的时候，这会就会开始一天的劳作。直至中午时分，吃过午饭后就是禅定自修的时间了。

至于现在，他们也就还剩下早晚课要按时按量完成，至于其他时候，反倒是轻松了起来。

“那如此情况，为什么不自由一些，大家只要心意向诚，早些或者晚些又有什么不同的呢。”陆林不解的问道。

“小友可知，连我在内，这寺中共有僧魂近千。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因镇压这地底冤魂而死，这其中的怨气可见一斑。

要是放任他们自由，不消多少时日，这里鬼寺的名头就要做实了。要知道，这天底下，最难控制的就是冤魂厉鬼。就连上天都是允许他们存活世间的，所以才要用更加严格的方式去约束限制他们，这样才不会闹出乱子。

就像刚刚，我让两个僧人抄写佛经五十遍。小友以为他们真的会执笔手录吗。

定是会耍些小聪明的，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叫他们写，而他们也确实写了。这才是重要的。”

“所以，大师的意思是，需要将他们控制在一个可控范围内，不要混乱这一方天地。”陆林这才明白，原来这枯木寺之所以还没成为一个吃人的地狱，那是因为，在这片地狱之中始终住着一尊佛陀。

“善。”

“那大师那你呢，何时才能摆脱这鬼魂的身份，立地成佛。”两人经过一夜的彻谈，彼此之间少了很多戒备，彼此间更显真诚。

对于陆林的问题，慧真并没有恼怒，而是轻轻一笑开口说道，“回不去了，在我将周边三个村子的人，全部压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回不去了。

后院那片柏树林，其中共有近千棵树木，正是对应着我这庙里的僧人。但你可知，最初的时候，这片林子有多少苍柏林立？”慧真的眼中闪过一阵精光，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仿佛正在回忆他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一样，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几十岁。

“难道不是大师凭借一己之力，镇压这鬼地千载吗。”陆林不解的回应道。

“上次我和你说的枯木寺和这片土地的故事，一看你就没有听进去。此地能有如今的面貌，并非一人之功，也非一年之累。

最初这里的规模，乃是整整四千松柏。可厉鬼无情，我可以庇护的也不过最终着寥寥千人罢了。”慧真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所以，我也就凭空多出三千杀孽。成佛之路，也就此断绝了。如今的我不过和他们一样，是一个孤魂野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