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长戈
作者:墨周林 | 分类:历史 | 字数:36.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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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守城(中)
守城旅帅正要训斥,等看到少年面容之时,却住了嘴。那少年面貌平平,脸上的坚毅神情与军将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一时之间自己都有些恍惚,仿佛这个少年就是叱咤战场的军将。
“你这小儿,乳臭未干,别以为穿着个甲,就要来妄言军事,”卜羽没认出无善来,想到被一个孩子诘问,还一下问到痛处,让他很是尴尬,“守城的,快点开门。”
没想到无善一点不怵,“唰”地拔出腰间佩剑。
“军将副剑在此,现在,是军将在问你话,后师力战,如何你们的甲胄不沾血迹?”
卜羽一时哑口无言,这才看出这个毛孩子是木无善,只见无善面色不改,大声训话。
“后师有掩护全军之责,就算全军败溃,应不是后师先抵渠木。而如今后师先至,如此说来,不是后师怯敌逃阵,便是叛敌赚城。”
卜羽被无善的话呛中,一时气急败坏,就要指挥部下强行闯攻城门。
“旅帅,命令弓手拉弓,擂石准备。一旦有人攻城,即坐实叛敌嫌疑,按军律,可斩,三族没入奴籍;为首者,夷九族。”无善的喊话声又起,既像是对着守城旅帅所说,又像是对着城下卜羽以及一众兵卒所说。
卜羽听得真切,一时间进退不得,呆立当场,连同手下一干亲信,都不敢轻举妄动。
“以上军之忠勇,有战死而无怯者,更不会有叛敌之人。若你们一时被长官蒙蔽,此时正可一雪前耻,共同守城,当不计尔等之罪。”
无善对着城下说完,收剑入鞘,转身对着守城旅帅拜倒。
“旅帅,无善没有军位,一时情急夺权,还望不怪;同时要劳请着人请我母亲过来,后师溃逃,此事事关重大,只有她能够决定。”
旅帅应诺一声,才反应过来这只是个孩子,难堪地笑笑,吩咐手下去北门请息柔过来。
做完这些,无善一屁股坐在城墙之上,脸上现出红热,身上冷汗直冒。他学着父亲治军的样子,几乎耗尽他所有的气力。乍然听闻父亲死讯,尽管不信,却仍是禁不住去想,若是父亲真的战死了呢?
卜羽在城下不得门而入,便开始骂骂咧咧,守城旅帅按照无善所言,既不答话,也不开门,只是等着息柔过来。
息柔很快过来,无善看见母亲,再没了镇静,一下子扑到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守城旅帅将事情大致言说一遍,息柔会意,问着泪眼朦胧的无善:“无善,你信你父亲么?”
“信。”无善的回答因为哭泣而含糊不清。
“那便把眼泪擦掉,你父亲前后征战二十年,定不会有事。”
无善闻言,擦掉泪水,但还在抽噎,息柔放开无善,走到城墙边,望见城门下的卜羽,倒是认得的。
“卜羽,君兄委你重任,执掌一师,我只问你一句,上军安在?”
卜羽初时在息都当大夫,便曾见过息柔,现今见她说起君兄,想来便是息柔,一时便觉自己入城有望。
“君上信重我,着我掌上军后师,君恩不敢忘。但今北越犯境,将袭渠木,军将不言守城,而与敌野战,是弃长而就短,我不敢苟同,因此自率后师,退守渠木。望公主鉴明,打开城门,容我进城守卫御敌。”
息柔听罢,让守城旅帅悄悄拿过弓箭,叫守城士卒不要轻动,而后亲自搭弓穿箭,觑准时机,突然发难,一箭射出,正中卜羽面门,卜羽痛哼一声,倒在地上,血流不止,已不能言语,他身后的一众士卒惊疑不定,纷纷弃械于地,跪倒下来。
“卜羽不遵将令,已伏诛。其余后师将士,既往不咎。敌军将袭渠木,还愿与诸位共卫城疆。”息柔对着城下的后师兵众大声说道。
随后息柔转身对着守城旅帅说:“打开城门,让后师部众入城,划入南门守城,有劳旅帅了。”
旅帅闻言,向息柔施了一礼,下令打开城门。息柔则拉着无善下了城墙,让两名武姬带着无善回家,吩咐不能离开无善半步,自己匆匆赶回北门。
无善三人往木府走去,远远望见木府门前一群人在争执。
“我们要见上卿夫人,问问为何不让我们从军?”一个年纪比无善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大声质问门外的两个着皮甲的普通士兵,引来他身后众人的同声应和。
“敌军势大,息夫人已经领着两位公子和城中各府府兵上城墙守卫了。”一个士兵劝着众人,却不见什么效果。
“既是敌军势大,更需援助,如何不许?”少年追问道。
“守城御敌,将帅所领,兵卒之事,与百姓无关,快快散去吧。”
“我们世居渠木,敌军来袭,如何无关?且我们自愿从军,可以当作义兵,既不要名号也不要功爵,只是希望能够为守卫渠木出一份力。”少年继续劝说。
“此事实在重大,况且没有先例……”
少年不等士兵的话说完,就开口打断。
“谁说没有先例。两百年前,百越侵灭越州诸国,而后进犯息国,其时国内士卒损耗,已不成师,木氏先祖发动国内逃难百姓,得一军有余,乃借助山险与城郭,共同抗敌,终于保住渠木。”
关于这一段故事,在息国的官方史书中有所记载,当时情况特殊,若是不发动百姓,息国只怕是亡国了。那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对于百姓的损伤极大,但即使这样,存活下来的人仍旧感恩于领导此战的木氏先祖。
听到少年说出这些话来,士兵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即使是这样,士兵仍旧不松口,说没有得到命令,不能够同意百姓志愿从军,也不能说出主帅行踪,少年也不让步,誓要追问主帅下落,求到一个官方许可。两个士兵就这样和百姓对峙在府门外。
无善在两个武姬的“看押”之下由侧门进了府,倒是没有与府门外的百姓直接照面。
一进入内院,无善就脱下甲胄,放下父亲的佩剑,嚷嚷着要去沐浴,还把人都赶开。
两个武姬想着前门、偏门和侧门都有人守着,自己两人也看着甲胄和剑,应当没事,就由着少公子去了。
就趁着这个空当,无善换上了布衣,在墙根处用方椅垫脚,翻过三米高的墙头出得院外,想着北、西、东三门都有至亲在,难以蒙混,就想偷偷溜到南门去看看。
正思考间,却见原本在木府外与士兵对峙的少年领着那群群百姓熙攘而走,隐约间听见含混的“南门”“守城”言语,就跟在人群之后。
此时,留百已率军到达渠木城外。
留百见城中已然有所防备,但欺负城内兵少,让自己手下的兵卒砍伐竹木,建造攻城的器械;砍伐巨树,磨削成盾牌。准备进攻渠木城。
同时留百又分别往东门、西门和北门分派了千余人只许活动,不作进攻,用来分散城内的守军,而把主攻方向定在了南门。
南门城墙之上,守城旅帅看见了隐隐现身的北越人,明白敌势甚大,此战艰险,就吩咐下去,将原来囤放的方石和圆木准备好用作守城,又让弓箭手做好准备,在箭头上涂好火油。
当留百的攻城器械建造完毕,六千余人分成六个梯次,在箭矢射程之外列阵。每人都顶着一副简陋的木盾牌,而后分散成百人队,在攻城梯和冲车的掩护下,向渠木南门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