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李赟已经三十一岁了，即便在城里也是令人着急的年龄了。俗话说三十而立，李赟却什么也没有立起来。事业混得一塌糊涂，参加工作八九年了还只是个小科员。家庭就更不用说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更不知道丈母娘家门朝东还是朝西。

这个时代，对他这样的人是充满恶意的。他已经有些不敢回家了，回家父母就要问他有没有谈到女朋友，就要看邻居讥诮嘲笑的眼神，他已成为滨江镇李家营村茶余饭后的笑话，读书读傻了的典型。

李小强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当年反对他去给许江云家上门的事情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要不年后了，你再让你们那个领导去问问那个老师？”

李赟：“问啥呀问，人家早就结婚了，小孩都几个月了。”

李小强啊了一声，沉默了许久：“我这些年攒了三十万，要不你先去付个首付，按揭买个房吧。”

李赟：“三十万哪够啊，现在省城房子最便宜的也两万多一平米呢。付首付少说也得五六十万，再说就算付了首付，每月还贷都要六七千，我那点工资也还不起。那钱你们还是留着防老吧。”

李小强忧郁地说：“要是不弄家里房子就好了，不弄家里房子就能多给你凑二十万。”

李赟说：“那老房子都住了快二十年了，漏的不行，不弄你们怎么住呢？”

时间一晃又是一年，春节放长假的时候，李赟主动了报了名，留在镇上值班，没想到的是王千诺也在值班名单里。

李赟问：“你这么近，过年也不回家？”

王千诺白他一眼：“我想挣那几百块钱值班费，还不行吗？”

李赟：“切，你还差那点小钱。”

王千诺：“这年头谁不差钱呀，我又不是马爸爸，对钱没兴趣。”

大年三十的晚上，李赟弄了个小火锅，打开电视准备边看春晚边涮火锅。

有人敲门，李赟拉开门，却看见王千诺手提一瓶长城干红，笑嘻嘻地站在那里。

王千诺：“你有火锅，我有酒，我们一起团个年可好？”

李赟一愣：“你是狗鼻子呀，知道我煮火锅？”

王千诺：“满楼道都飘着你煮火锅的味道，咋的，不欢迎啊？”

李赟搬来一把椅子：“你这样高贵的小公举大驾光临，我这个穷逼屌丝还不得倒履相迎、顶礼膜拜呀。只是人家团年都是跟家人团，你跟我团年算什么呢。”

王千诺：“别逼逼叨叨了，抱团取个暖而已。一个大男人这么小肚鸡肠，猴年马月的事了，还记在心里。”

自顾自坐下，端起蘸料碗，夹一筷子涮好的肥牛卷蘸了一下，送进嘴里，吃了几筷子说：“你别说你的厨艺还是蛮赞的。”举起酒杯：“新年快乐！”

李赟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碰了一下：“新年快乐。”

几杯酒下肚，王千诺红着眼睛道：“你说我不结婚，碍着谁了？我又没有吃他们家大米，他们凭什么那样说我？”

这一点，李赟倒是颇有共情：“你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反正他们也不会当着你的面说，就算是放屁，也臭不着你。”

王千诺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愤然道：“可他们会当着我爸我妈说，臭我爸妈呀。前些年，我一回家那些三姑六婆，甚至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不是这个催，就是那个问。天天带我去相亲，但那些相亲对象都是些啥呀，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武大郎一样，连你都不如，有的还是二婚。这两年倒好，连武大郎那样的也没有了。”

“去年我回家的时候，我爸爸不知听哪个算命的说，我找不到对象，主要是因为我家院子里那棵大核桃树妨碍了我的婚缘，大过年的就和我哥把那棵核桃树砍了，核桃树好可怜哦，我们今年都没有核桃吃。”

李赟发现王千诺居然也有点可爱，不禁笑了。

王千诺瞪他一眼：“有啥好笑的，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好意思笑？你在幸灾乐祸？”

李赟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爸和你哥蛮搞笑的。”

王千诺说：“我爸说今年我再不带个对象回去，就别回去了。”

王千诺望着他，眼珠子转了几转：“要不，你跟我回去吧？”

李赟愕然：“我么？你不怕拿不出手？”

王千诺：“没事，我给你捯饬捯饬，就拿的出手了。”

李赟：“那我有什么好处？”

王千诺：“白吃白喝啊！”

李赟：“就这？”

王千诺一巴掌拍过来：“那你还想要啥好处？姐看得上你，是你的荣幸，你倒矫情起来了，你！”说着又是一巴掌。

镇上春节值班分了两班，李赟和王千诺从除夕值到大年初三，大年初三到初七是另一班。李赟和王千诺约定大年初六去她家，待半天就走，免得时间长了穿帮露馅。

大年初五一早，王千诺就把李赟叫起来，跟她去市里买东西。王千诺有一辆五菱宏光小迷你电车，李赟开着，王千诺坐在副驾驶上。

那一天街上的节日气氛分外浓烈，步行街头、各大商场门口都装饰着粉红色的气球，摆放着印有恋爱标语的展板，便利店的玻璃橱窗上贴满了浪漫情侣的卡通贴纸。各货架上摆满了包装得很漂亮的玫瑰花束和饰以粉红色缎带的巧克力礼盒，以及典雅华贵的女士包。

李赟他们刚在地下停车场停好车，乘电梯上到赛格广场的一楼，就有卖花的小女孩跑过来：“哥哥，今天姐姐好漂亮哦，你买束花送给她吧！”

李赟愕然：“今天是情人节？”

王千诺白皙的脸庞微红，低声嗯了一声。

李赟买了花，双手递给王千诺：“情人节快乐。”

王千诺接过玫瑰花，一脸娇羞说：“谢谢。”

她捧着娇艳的玫瑰花，轻挽着他的胳膊，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穿行在岭西省城最大的购物广场里，像极了一对幸福的情侣。

她像打扮自己的男朋友一样精挑细选，给他买外套、买衬衣、买鞋、买腰带，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把他捯饬得像一个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他要去付钱的时候，她说：“给男士买衣服，要女士买单才有面子。”

他当然不好意思白花她的钱，所以在王千诺买衣服的时候，他抢着去付了钱。甚至觉得王千诺有点吃亏，在王千诺说她有包的情况下，非要再给王千诺买个包。

最后他们还去了圣路易葡国餐厅，点了推荐的美国香草牛肋骨、咖喱炒蟹、鹅肝陪红酒汁、焗银鳕鱼。伴着荧荧的烛光和优美的乐曲，一切都在浪漫中放飞，思绪随风飘荡，心情无比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