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南方从千水沟过来时，拖拖拉拉已是半个月后。

南乔的停薪留职申请已经批下，此时，正在家中安心养胎。

半年不见，南方又长高不少，身材魁梧，面色黢黑，撸起的袖子下胳膊青筋暴起，完全不似才十七岁的少年。

他剃着平头，上身军绿色T恤，脚下一双解放鞋，脖子通红，低垂着脑袋，一副老老实实听候发落的模样。

“出息了，还会跟人打架了。”

“谁让那人说你说得这么难听。”南方明显不觉得自己有错，“骂我可以，骂家里人就不行，见一次打一次。”

南乔闲着无事，养成了每天看报的习惯，自从个体户合法化的消息一下来，社会日新月异，看看新闻，不至于让自己脱节。

她放下报纸，这才瞥向南方，轻描淡写道：“他骂我什么了？”

“骂你……”南方沉默半晌，皱眉道，“算了，你听这干什么，闹心。”

“是不是说我不要脸，狐狸精，在文工团不学好，一门心思勾搭你姐夫？”

南方怔了怔，抬起视线看着南乔，惊讶道：“你都知道了？”

“哼！就因为一句无谓的口舌之争，你大打出手，把原本唾手可得的班长拱手让人！

你有没有想过，我都已经结婚这么久了，为什么这些流言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时候传到你耳朵里？！”

眼见自己姐姐发怒，南方黢黑的脸庞因为羞愧再次涨红，低声嗫嚅道：

“我…我当时一冲动，就没想那么多。”

“这件事就当买个教训，吃一堑长一智，你给我好好反省！”南乔语气毋庸置疑，“明天开始，出去给我摆摊。”

“卖啥玩意？”他一个一米八的大老爷们，让他摆摊卖东西，有点抹不开面子。

但在南家，南乔说了算，他要是不同意去摆摊，恐怕南爸南妈都不会认他这个儿子。

“自己出去看。先把整个广城都给我跑一遍，观察别人在卖什么，群众想买什么产品。”

说白了就是从市场调查做起，但南方还不懂这些。

听到这话，南方苦不堪言，本以为东西是现成的，他站在那卖就行，没想到产品还要他自己选。

南方抹了抹下巴，有气无力回道：“知道了。”

好不容易挨完训，正打算溜之大吉，又听到南乔说道：

“还有，在产品没有顺利卖出去前，每天写五百字的总结报告交过来。”

南方心口凉了半截。

五百字！

还不如要了他小命呢！

……

南义阳夫妇现在住在另一套四合院里，走过去也就四五米的距离。

恰逢前几日有人出售，南乔果断以两千三百八的价格拿下。房子比江辰禹家要大上一倍，光客房就有十来间。

做生意对南方来说完全是个门外汉，他一个乡下小伙子，除了农村和部队，基本没在别的地方待过，眼界常识非常有限，再加上本身性格非常耿直，开始时可是吃足了苦头。

他骑着自行车在广城转了三天，头脑一热就决定卖冰棍。

但准备不足，加上天气太热，他自己又羞于吆喝，冰棍全化成了水。

回家被南义阳拿刀追着打了一条街，完了还得抓腮挠耳写总结报告写到夜里两三点。

第二天心血来潮去进了些男士衬衣，摊子摆在钢铁厂门口，可惜款式过时，价格又定得太高，还是一件也没有卖出去。

连着两天亏了好几十块，南义阳气得要把他轰回乡下。

在南义阳夫妇和南方的双重压迫下，到了第三天，南方终于学聪明了点，开始卖起了尼龙丝袜。

这次他先去百货大楼和供销社看过款式，又比对过价格，信心十足。

“袜子袜子，比百货大楼便宜的袜子咯。”

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围了过来。

“真的假的，便宜多少？”

“一双便宜五分钱，买两双就便宜一毛，质量可以放心。”

南方还是有点尴尬，但比起家里等着的“竹笋炒肉”和“总结报告”，他索性心一横，卖力地推销起来。

“别说，还真跟我在供销社买的一样，”那人仔细对比了下脚上穿的白袜子，又试了试手上袜子的弹性，当即爽快道，“同志，麻烦你给我来五双。”

“好嘞！”南方兴奋地搓了搓手，这种终于成交的喜悦感差点让他喜极而泣。

有了第一单，就有第二单，那位大姐的付款像是蝴蝶效应，立马带动了周围观望的人。

“欸，同志，也给我来两双。”

“我要一双，不要白色。”

“三双，一个色来一双。”

“好好好，一个一个来啊。”

四十双袜子不到半刻钟销售一空，南方回家后算了算账，总共赚了两块钱。

第四天，心里有了底，拿了一百双袜子，依旧蹲在钢铁厂门口。

这次，没让他开口，上百号人便如潮水般涌了过来，将袜子抢了个精光。

到了第六天，销售量增长到三百双，利润15块。

尝到甜头的南方不用南乔在后面鞭策，开始主动学习袜子的门道，偶尔有空了也会偷偷摸摸蹲在别人摆摊的地方，学习人家怎么推销。

半个月后，钢铁厂门口袜子销量开始下滑。

南方将战场移到城西的纺织厂，再然后是印刷厂，锯木场，电机厂，学校……

两个月下来，整整赚了一千六百二十五块八毛！

就在南方沉浸在自己即将成为广城的摆摊大王时，南乔忽然让他把摆摊交给南义阳。

“让爸去摆摊，那我去干什么？”

“你去中东部的F省、Z省、J省，找几个可靠的厂家合作，打通一条跨省销售渠道。”

南方愣愣看着他姐，表情如听天书，“渠道？跨省？”

“汉朝的丝绸之路听说过没？简单点说，就是把汉朝的丝绸运出去，卖到欧洲。”

南乔拍了拍他肩，莞尔道：

“而你要做的就是把广城的袜子卖到我刚才说的那几个省。

加油吧！张骞，不，南骞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