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生伸手嘘了一声：“咱们小点声儿啊，刚睡着！你们可是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很有默契，要乐一起乐，要醒一起醒，要哭一起哭，可把我愁坏了！每天啊，只要他们睡着了，我就谢天谢地的烧高香了！”

三人蹑手蹑脚的进了里屋，徐长生悄悄的拉开了灯，李诚和郭琴的脸庞凑向了两个孩子，孩子们熟睡着，弯弯的眼睛，白白的脸蛋和翘翘的鼻子，可爱的很。

尤其是郭琴，几次伸手想去摸，目光里流转的都是疼爱。

看了良久，他们退到了外屋，围着餐桌坐下来，李诚轻声说道：“你爹睡得挺香啊！”

徐长生搓搓手，又挠挠头，唉声叹气道：“我爹得了脑血栓，瘫了！”

李诚和郭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李诚问道：“啥时候的事儿？”

徐长生起身倒水，说道：“半个月前吧！有些事儿，我也一直没和你们说！”他把水杯递到李诚和郭琴的面前，“我和曲婷婷结婚后，生活一直不和谐。她呢，一直想有个编制，捧个铁饭碗。我呢，只想着多赚钱，把家里的生活改善一下。后来，日子过不下去了，正月底，我们离婚了。离婚前，两个孩子一直随着婷婷在她家过。离婚后，两个孩子便回来了。我爹呢，盼孙子盼出病来了，孩子刚回来，他看了一眼，高兴的晕过去了。在医院里呆了三天，医生说是脑血栓，得回家静养！”

李诚的眉头皱了起来，哀怨道：“脑血栓的康复少则半年，多则终生，可不是一般的病啊！”

郭琴替徐长生犯愁了，说道：“两小一大，你这岁月咋过啊？”

徐长生说道：“我呢，白天忙，顾不上家里，请了村里的邻居来帮忙；晚上呢，我来看！”

屋子里安静了，徐长生的眼睛看着水泥地面，李诚和郭琴对望了一眼，心里却为徐长生捏把汗。李诚侧头看着里屋的门，觉得徐长生是一头牛，一头忙里忙外却又不能停歇的牛。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长生啊，你娘拖累你，你的事业让你连轴转，您的婚姻不完美，你的孩子才两三个月，你的爹又是这个样子，为啥人世间的磨难都让你赶上了？相处这么久，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啊，都说好人有好报，为啥你的日子越过越累呢？”

徐长生听了，心里也是一片感慨：“大哥，累是累了点，可是，我高兴，毕竟家人都齐了！”他转念一想，问道：“大哥，你和嫂子咋这个时候过来啊？你们吃了吗？”

郭琴的脑子里都是孩子的模样，说道：“在家吃了。这些天，你哥在家里心神不宁、愁眉不展，我便提议，去看看徐长生吧，一说见徐长生，他就乐了！于是，我们叫了车，连夜来了！”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大哥，你为啥不开心？”

郭琴又说道：“他要高升了！别人高升是开心，他倒好，愁的很！”说着，站起了身，“你们聊吧，我进去再看看孩子去！”她轻轻地推开了门，摸着黑，屈身蹲在了炕沿上，目光开始在孩子的脸上流转，孩子睡得很熟，也很香，像极了嫩嫩的青草芽儿，让人爱怜的欲罢不能。

外屋里，李诚说道：“一周前，组织把我调离了水泥厂，却没有宣布我的去处，说是在走流程。本来，我是个低调的人，想悄悄地离开水泥厂，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我的影子，我是万分的不舍。可是，消息却不胫而走，那天，办公楼里、楼外都是水泥厂的职工，他们打着条幅，喊着口号，要我留下来！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哭了！”

事实的确如此，本来，组织的前期民意调研已经把李诚要调走的消息散播了开来，那天，组织的领导再次到来时，人们便觉醒了，他们深爱着李诚，是李诚把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厂子变成了一个全国知名的大厂子，他们的工资、他们的福利都是李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讨来的，放眼全市，他们的企业是最牛的企业，他们的身份是最荣耀的身份。他们举着条幅，喊着口号......

徐长生感叹道：“大哥，你太牛了！”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问道：“你可能调到哪里？”

李诚继续说道：“八成是化工集团，主管化工领域的企业和机构工作。这几日闲赋，白天里，我四处转悠，在下属企业里暗地做考察。晚上啊，我急着睡不着觉，本来呢，我想着手写一篇工作规划，可是，一直下不了手！”

徐长生不解的问道：“为啥啊？”

李诚摇摇头，苦苦的笑了，说道：“市里的企业不景气，发不出工资的比比皆是，许多职工啊，白天里上班是闲着，晚上偷偷摸摸的摆地摊。还有一些企业，压根不生产，就靠着组织的救济来度日月。企业存在的目的是盈利和造福职工，那么，若企业变成了一记顽瘤，它的存在，便失去了本身的意义，甚至阻碍了社会的前进和经济的发展。”

徐长生点点头，附和道：“大哥，你说的太多了！我说说我的看法吧，你主管水泥厂，结果很好，那是为什么呢？说浅点儿，是因为你认真负责、勇于牺牲；说深点儿，因为你是专家。你懂水泥，你也懂设备，再让你管理水泥厂，那便是内行人管理内行人，一管一个准，一管一个对，事半功倍。你再看看其他企业，当领导的啥也不懂，还喜欢瞎指挥，即使被人骗了，还给人数钱呢，纯粹的糊弄人！”

李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卖苹果的，看似很简单，可是，卖苹果也是有门道的。我瞅一眼，便知道苹果咋样。我闭着眼，也能知道苹果在不同月份的价格！这是什么啊？这是经验，和你的技术一样，谁也哄不了我。靠的是什么？靠的是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经验，经验这东西，会融入血液里，成为创造财富的力量！”

李诚的眼睛亮了起来，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的思维便清晰了！总结归纳，便是用专业的人办理专业的事儿！”他起身来回踱步，“我想了好久，一直找不到工作规划的出路，现在，我恍然大悟啊！用对了人，像下对了棋。用人之道，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

徐长生看着李诚乍然兴奋的样子，说道：“大哥，和您比，我惭愧的很！你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为天下的人和事着想，苦恼也苦恼的伟大。你看看我，虽然做点事儿，可是，心里顾念也就是这几个人，这一个小家！有时候啊，我也想干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可是，那仅仅是想想罢了！”

李诚的脸上笑了起来，说道：“你的生活是人间烟火，虽然苦点、累点，可是想想家人，总有盼头。我呢，身子老在半空中悬着，做许多事儿都是身不由己，却又想做好，做完美。所以，我们都是痛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