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生开口了，他翻开了自己的本子，认真说道：“针对这个大设备，我们希望提出五点要求，第一、我们出具了一个整备清单，需要您们在交货前，把相关部件按照清单进行维修和更换；第二、我们也出具了一个常用配件清单，这个需要你们无偿随机赠送；第三、在签订合同前，我们要求试机，只要大设备能正常运转三天，那么，视为验收合格；第四、需要派遣高级技术人员到达我们的厂房进行调试和培训；第五、定期委派专业人员来我们的厂房进行设备检修！”

陈明拿笔哗哗的记着，记完了，他说道：“对于第一项和第二项，我们需要看看你们的清单，核算一下成本，抓紧给你们答复。当然，从我的角度，设备的正常运转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他看了看本子，“对于第四点和第五点，我们全部答应，毕竟，做产品，一半是做质量，一半是做售后。”他用手敲了敲桌子，思忡了一下，“至于第三点提出的试机......我的建议是，只要合同签订，只要款项支付完成，那便可以试机！”

徐长生摇摇头，探问道：“陈厂长，你对你的产品没信心？”

陈明说道：“我当然有信心了。大家都知道，所谓的试机，便是试生产，一来耗费一笔材料钱，二来设备便彻底旧了，成二手货了。万一，你不要了，我的维护成本和翻新造价太高了！”他看向李来福，恳切说道：“老领导，您也知道的，咱们所有的设备，无论大小，都是付款后调试；只要调试不合格，都是要退款的！这一点，也是您当初要求的！”

李来福点点头，说道：“我觉得，就按厂里的规矩来吧！”他看向徐长生，“若试机不合格，我做担保人，肯定把你的钱啊，一分不少的退回去！”

徐长生点点头，说道：“行，我同意！”

陈明和一帮人的脸上乐了起来，看着徐长生，仿佛，看见了一个金主，说道：“你把第一二项涉及的清单给我，我让技术人员算一算，毕竟，这也是成本嘛！”

徐长生把清单递了过去，陈明交给了旁边的人，旁边的人匆匆走出了会议室。陈明继续说道：“成本八万，现价六万，价钱呢，一分不能少了！”

徐长生咬咬牙，说道：“这设备若不卖呢，便是一堆铁，论吨卖，不值一万；卖了呢，起码能回本，还能略有盈余。所以呢，你们的价格是可以浮动的！”

陈明急了，解释道：“徐总啊，你说的对，它若闲置呢，的确一文不值。可是，它是一台好设备，毋容置疑，只是没有遇上合适的买家罢了，迟早能卖出去；还有，我们是国企，又有纪委，又有监察，若便宜卖了，一旦被调查，会被扣上贱卖国有资产的罪名。”他摊摊手，“我们谁敢啊？所以啊，价格是硬伤，没得谈！”

徐长生想了想，劝道：“作为干部，得实事求是，不能固化思想啊！”

陈明看向李来福，央求道：“老领导，你帮我说句话。咱们这台设备原先定价是十二万的，因为卖不了，便降到了八万；现在，徐总来了，我们看到了希望，一口气降到了六万。要说诚意，我们是有无比巨大的诚意啊！但是，六万是个坎儿，真的不能再降了！”他停顿了一下，“若放在两年前，那定是便宜了十二万也不会卖的！”

气氛严肃了起来，每个人的情绪也紧绷起来。

其实，徐长生是认可六万的，之所以在价格上做文章，他是为下一步谈判付款条件做铺垫的。

过了一会儿，李来福开口了，语重心长的说道：“长生啊，国有企业有国有企业的规矩，陈厂长也不容易，要我说呢，就六万吧。你呢，为难一下自己，也算是给我们的机械厂做贡献了！你的这份大恩情啊，他们会记着的，再说了，以后也要打交道，各退一步，和气生财嘛！”

陈明看到了大救星，连忙附和道：“徐总啊，高抬贵手吧，有老领导的话，您给个面子吧！”

徐长生点点头，做出了无奈的表情，怏怏道：“既然如此，那就六万吧！”

陈明紧绷的心乐了，哈哈说道：“徐总，你太够意思了！”

徐长生撇撇嘴，为难情的说道：“可是，这样一来，超出了我的预算，我没那么多钱啊！”

陈明的神经一下子都紧绷起来，用不相信的目光看着徐长生，仿佛，徐长生是一个骗子，问道：“啥？”

徐长生坐直了身子，说道：“这样吧，反正，我也看中了你的设备。对于你提出的价格，我做出了让步，那么对于付款方式，你也做个让步！”

陈明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说道：“你说说看！”

徐长生的目光在所有人的脸上溜达了一圈后，认真的说道：“付款分为两部分。其中的三万呢，用我们的美好牌电风扇抵；另外的三万呢，分三年付，每年一万！”

哗。

众人喧哗了，连李来福也瞪大了眼睛，每个人的心里都响起了五个字：

空手套白狼！

陈明更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家伙要不花一分钱把大设备拉走；讨大便宜也算了，还理直气壮。他连连摆手，拒绝道：“不行，坚决不行！没这先例！”

徐长生补充道：“你们怕我没信誉，那好，欠款的三万呢，我们的县政府做担保！”

陈明还是连连摆手，说道：“县政府比你都穷！”

徐长生沉了沉气，说道：“你们得会做买卖，这钱迟早是要付的，不过是分期付款罢了。倘若这设备再搁置一两年，八成，就真的成了废铁了！”他的脸上泛起了为难神色，“放眼全省，乃至全国，也就是我胆大，换做别人，想都不敢想！”

一侧的大海开口了，解释道：“我们的企业有水泥厂、预制板厂、电风扇厂、水果批发，还有几个商店，要说实力，我们是杠杠的！”

陈明接着说道：“实力既然杠杠的，那付款啊，为啥还欠？”

徐长生说道：“厂房得建，人员得招，材料得买，不都是钱嘛！若把钱都付给了你们，我买这个大家伙回去了，摆着当玩具看啊！”

陈明的心跳的更快了，谈判进行了半天，却没想到坎儿在这儿呢，艰难道：“那也不行！要那么多电风扇干什么，我们地处北方，夏天里热不了几天！”

徐长生回复道：“看你说的，逢年过节的福利不也得花钱买吗？直接发电风扇得了。还有，你们的小设备畅销的很，完全可以买一台设备送一套风扇，这样，不是更有利于销售吗？”

陈明急的快尿裤子了，辩解道：“你这是强买强卖啊！谁知道你的电风扇质量咋样？”

徐长生赶紧说道：“咱在合同里写清楚，所有的电风扇，七天包换，二年包修，售后全部我们来负责。有些事儿，你们不知道，我们的电风扇已经卖到加拿大了，我可以给你们看合同，质量好的不得了！”一边说，他一边拿出电风扇的宣传页给对面的人看，“你们去深圳看看，我们的美好牌电风扇大行其道，办公楼里、大厂房里安装的都是我们的产品！”

陈明看了一眼宣传页，还是倔强的说道：“但是，我们不需要啊！”

徐长生劝道：“肯定需要的。现在的电风扇是紧俏货，你花钱都买不来，即使买，那也是高价货！我给你按批发价格算，便宜的很！”

陈明无语了，一边搓着手，一边紧张的看向了李来福，一脸难堪的说道：“老领导，你说句话啊，这事儿到现在为止，不好办了！”

李来福抿抿嘴，说道：“咱们以前也用设备换过东西啊，你想想，你的厂房咋建的？不都是设备换来的砖头和水泥嘛！”

陈明挠挠头，说道：“可是，这不是一回事儿啊！砖头和水泥是基建产品，电风扇是啥，是奢侈品啊！”

徐长生呛了一句：“不是奢侈品，是美好生活的必需品！”

谈判到了僵局了，陈明是一心想把这个大设备出手，他是真怕继续放下去后变成一堆废铁；而徐长生也意志坚定，又要抵账，又要欠款，看样子还不妥协。

空气里安安静静，阳光穿过窗户，无声无息的躺在了办公桌上，以及每个人的身上，会议室里一片焦躁，徐长生在众人的眼里既像救世主，又像大魔王。

过了很久，火药味依旧浓厚，徐长生站了起来，冷冷的说道：“这个大设备，我是真心的想要。但是呢，我的付款条件很明确，一半抵物，一半欠款。你们考虑一下吧！”

说完，他扭身迈步，大海和田一民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