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说道：“不下百万吧！”他指指四周，“你看看，这些个厂房、库房、办公楼，哪里值百万？”

徐长生又问道：“咱们有多少职工？”

老者叹口气，说道：“六百多吧！都在家闲着呢！”

徐长生哦了一声，叹息道：“人员超编啊！”

老者嗯了一声，说道：“是啊，留一半便够了！”

徐长生看看黑下来的天，和老者往外走，问道：“老大哥，您是厂里的元老吧？”

老者点点头，骄傲的说道：“何止是元老，我还是技术一把手呢！这个厂啊，从无到有，我都参加了！”他站下来，指着身后的三个生产车间，“里面的每一台设备上，都沾过我的汗水呢！”

徐长生扭身看去，从规模看，这三个车间若全力生产，和目前的长生水泥公司的产量基本相当，只可惜，一堆废铁啊！他恭敬问道：“您贵姓啊？”

老者直了直腰，说道：“免贵姓袁，单名一个朋，原来啊，我是这个厂的总工程师。我可不老，我才五十多岁，我之所以一头白发，是被这个厂子气的！”

徐长生轻轻地叹气，小心的问道：“袁总，里面的设备还能用吗？”

袁鹏可惜的说道：“修修还能用，尤其是后面的二、三车间，里面的设备不孬。只是，哪来钱修啊？政府也不管！”

两人继续往外走，徐长生问道：“现在的厂长呢？我看办公楼里黑乎乎的，也没个人影啊！”

袁鹏哼了一声，气愤的说道：“哪有什么厂长？职工天天闹事，让你当，你愿意吗？当官儿都为了发财享福，谁愿意受这份罪过！”

沉默了几瞬，两人来到了大门口，修自行车的摊位已经撤了，街道上一片萧条，几乎没人影。

袁鹏感叹道：“几年前，这里可是人挤人的热闹景象啊，你看现在——唉！”随着一声叹息，他扭头向着东面走去。他的背弓着，身子非常瘦，徐长生怎么也不相信他才五十岁，但是，从他的每一句话里，都听得出，他对这个厂子的热爱及留恋。

又一天来了，他去了北方矿业集团旗下的机械厂，机械厂一共有三个，分别是一厂、二厂和三厂。

一厂和二厂作为生产矿井的辅助单位，还在生产着。三厂的大门关的严严实实，别说工人了，连个门卫也没有，院子里除了一溜平房的办公室和三个大车间外，都是绿绿的野草。徐长生蹲在大门的对面，透过铁栅栏静静地看了半晌，越看心里越空唠唠的，越看心里越没底，越看心里越拔凉。

中午时分，他翻过墙头，进入了院子。随便推开了几个办公室的门，除了尘埃，还是尘埃，就连墙上的标语也斑驳掉色。他又钻入了车间，设备有很多，算不上先进，可惜都生锈了，翻新得费工夫了。

当天晚上，他坐上了火车，前往京城。出了车站，距离李诚所住的医院大约有十多公里，他没有坐公交车，而是一步一步的走，每路过一根水泥电线杆，他便欢喜的摸一摸，摸得越多，越觉得这玩意儿的市场潜力巨大。

又见到了李诚，李诚带着一顶帽子，拄着单拐领着徐长生来到了一处宽阔的阳台上，阳台上有几处遮阳伞，每处遮阳伞下有一个小圆桌和两把椅子，专供人们休息。跟在李诚的身后，看着李诚走路一瘸一瘸的，他的心里不好受起来，心里便又想起了逃亡的李成功和枪毙了的李成才。

坐下了，徐长生不好意思的问道：“为啥瘸？”

李诚笑着说，“一条腿恢复的好，便长的长了些；一条腿受伤严重，便长的短了些。”

徐长生问道：“咋办啊？”

李诚说道：“用外力拽，可疼呢！”

徐长生心咯噔了一下，生拽，那得多疼啊，说道：“拔苗助长啊！”

李诚点点头，回应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这也是一种治疗方法。”他把目光看向了天空，“是不是有什么事？”

徐长生点点头，把大领导的嘱托及自己的调查情况说了一遍，问道：“大哥，你说我该咋办？”

李诚想了想，说道：“主要的问题是三点，一是债务负担重；二是人员负担重；三是复工复产费用高！”

徐长生说道：“是的！所以，我在打退堂鼓，可是，又不知咋向大领导汇报？对这件事，他可是抱有期望的！”

李诚直了直腰，说道：“其实，大领导之所以希望你去北方矿业集团创业，是在探索一种针对北方矿业集团改革的新方法。如果，这种方法成功了，那将会照亮北方矿业集团下一步改革的方向；若这种方法失败，或欠妥，那么说明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徐长生好奇的问道：“那也没必要让我去拓荒啊？”

李诚笑了，说道：“谁让你那么优秀呢！优秀的人必须多承担一些社会责任。”叹口气，“北方矿业集团的弊端在于计划经济的烙印太深，它的模式和制度已经被市场淘汰，所以，必须改革。我的改革方案是煤电一体化，这样既能分流职工，还能创造产业链的效益。可是，大领导的建议却是——”

徐长生问道：“是什么？”

李诚摊摊手，说道：“彻底私有化。他觉得，民营经济可以扭转困局。”

徐长生惊讶道：“大领导太胆大了吧，把国企变私企！”

李诚摆摆手，说道：“胆大这两个字不恰当，大领导的魄力很大，并且，这样的改制在南方很多省份非常流行，是咱们这里的人脑子古板罢了！”

徐长生问道：“大哥，你的看法是什么？”

李诚把腿伸直了，说道：“我和大领导的追求是一样的，那便是企业正常运营，职工有稳定的收入，社会安定团结。大领导建议将北方矿业集团彻底化整为零，彻底私有化，解脱政府包袱，激发民营经济活力。但是，我不赞成彻底的私有化，毕竟，作为政府，还得抗大任，并且，彻底私有化之后，新的问题、新的矛盾还会凸显出来，或许，更棘手！”

徐长生轻轻地哦了一声。

李诚继续说道：“我希望给北方矿业集团减负。在保证主体业务国有控股的基础上，可以把附属的三产、贸易、机关或学校全部交给社会和私企。这样一来，北方矿业集团便可以轻装上阵！”

徐长生问道：“我该咋办？”

李诚看向了徐长生，鼓舞道：“挑战一下吧！只要你成功了，那么，便照亮了北方矿业集团下一步改革的一个大方向。”他伸手拍了拍徐长生的手，“省政府需要你，北方需要你，那些没有收入的职工需要你！”

徐长生的神经紧绷了一下，本以为不过是一次再创业，却没想到，意义如此重大，咬咬牙，回复道：“行！”

李诚呵呵呵的笑了，说道：“你啊，没有干不成的事儿！”

徐长生挠挠头，说道：“什么都能解决，就是这两个厂子的债务太大了！”

李诚劝道：“若一个企业各项指标都优异，它又怎么会出售呢？之所以出售，那便是存在问题的。不过，在做出最终的收购之前，我给你两点建议。”

徐长生催促道：“您说！”

李诚说道：“一呢，需要成了收购小组，对资产、负债及复工复产费用进行全面盘算，同时，也得下一步工作开展做出规划；二呢，向政府要一些优惠政策，比如减免利息、债务延期或定点采购等。”

徐长生啪啪啪连拍手，乐道：“大哥，你说的太好了，我一定遵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