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眼神心虚飘忽。

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裴屿深，他从小学开始就是同龄人身边神话般的存在。本来以为这种天之骄子，将来的一辈子都会是顺风顺水风头无两，直到三年前，他出了车祸被迫瘫痪。

就像是现实版的天才落难记，他们一开始会为他的残疾感到唏嘘惋惜，但心底更隐秘的是一种堆砌在他人苦难之上的窃喜，尤其是当那人是遥不可及的骄子时。

——天呐……原来这样的人也会有倒霉的时候？老天果然是公平的……

——以后生活肯定很不方便，不知道以后人生怎么过，可能直接留学去了吧？

——幸好我身体健康，没有残疾。裴屿深就只是被关了一扇窗而已……

从一开始撞见别人“无意”绊倒他的轮椅，弄洒他的水杯，心里还会觉得这样子不太好，伴随着这样的事情多了，后来见到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这就是曾经的天之骄子啊。

啧啧称奇了一会儿后，就视若无睹般继续写起了自己的习题。

当然此间也有人按捺不住捉弄天才的诱惑，加入了霸凌者的队伍，但可笑的是，私心里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一种欺凌。

只是不小心碰到的……一时冲动……他就是好奇试试……

然后事态愈演愈烈，最后以染目的血腥收场。

他们……真的做错了吗？

一张张稚嫩年轻的脸上浮现出几缕迷惘。

同样表情困惑迷茫的还有朝朝。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怎么就听不懂呢？

被蒙在鼓里的小朋友左看右看都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心底有种朦胧的不安，感觉是对屿深哥哥很不好的事情。

以她的视角看去，目之所及都是一双双穿着条纹校裤的腿，密密麻麻如同黑暗森林的长姿诡谲的树干，让小朋友看着瘆得慌，压抑且有点透不过气来。

除开那些冲着朝朝过来看热闹的学生外，那些来自林中或打量或审视或八卦的俯视目光。

原来以前屿深哥哥坐在小车车上的时候，就是这样过来的吗？

心情忽然低落的朝朝不禁皱起小眉毛，但不出两秒又重新振作起来，贴近轮椅一步，伸出小手苦戚戚地握住少年搭在扶手上的指尖。

屿深哥哥那时候真是辛苦了呜呜呜。

她的又一个苦命哥哥呀QAQ。

原本裴屿深正一脸事不关己，淡定看狗咬狗名场面，垂眸注意到突然被握住的手指，他以为朝朝是害怕了，低声安慰她：

“不用理他们。”

朝朝也拍拍他的手奶声奶气地回一句：“那哥哥也别理他们。”

索性破罐子破摔的邱喆文居然很快冷静了下来，看见这对兄妹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气愤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深深一呼吸，在朝朝身上吃了一瘪后，他看向至今都没怎么说话的裴屿深。

“你到现在还没说为什么来了，随随便便来一趟，你让宋晓阳这个受害者怎么想？”

邱喆文冷声责问，脸上的笑阴阳怪气。

“邱喆文，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一道阴鸷冰冷的叱声在后方响起，挤在前线在一班同学沉默地为来人让开条道。

不为什么，就因为宋晓阳和裴屿深积怨已久的两人重逢让今天的瓜火爆等级更上一层，也是因为自从宋晓阳被伤之后人好像疯了，平常班里人都不敢惹他。

“裴屿深，当初不是说过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的？”

宋晓阳在轮椅前距离两米的地方站定，紧绷下颌，死死盯着那张在他无数日夜的噩梦里反复出现的面孔。

这个这个！肯定是和眼镜蛇一样的坏人！

感知到有一大团浓郁怨气靠近的朝朝吞了吞口水，一鼓作气攥着棒棒糖往前挪了一小小步，如果忽略她整个团子就快烙在轮椅上的话。

“是你们自己说的。”

裴屿深平静回望对面男生如刀如刺般尖利的目光。

事实上，虽附中对外称已经退学，但是仍旧保留着裴屿深的学籍，只要事态平息后他愿意回来，校方都可以当场给他办理入学手续。

这就是他们捂了许久的香饽饽啊，行走的升学招牌、头部升学率的绝对保障、市状元预备役……费尽心思防住多少想挖墙角的，没想到被自家人连夜烧了粮仓。

校长懊恼得把拍肿大腿连夜送进了医院。

但没办法，宋家买了新闻头条，舆论已经闹大，不对裴屿深作出惩戒无法息事宁人。

但是关于裴屿深随时都能复学这点认知，宋晓阳心里明白的很。

听到裴屿深七个字的答复，他怒极反笑，伸手习惯性地摸了摸脖子上凸起的丑陋疤痕，声音阴凉的，好似毒蛇在沼泽地匍匐穿行而过的摩擦声，“那你现在灰溜溜地滚回来是做什么？”

他接着质问道。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旁边的学生们面面相觑，就连紧张兮兮的朝朝都被他牵动了好奇心。

只见宋晓阳冷酷地牵起一边嘴角：

“是我被你刺伤后的第三百九十八天！”

“你还有胆子回来，就算你跪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原谅你！”

围观群众：“…………”

朝朝：“？？？”

系统：啊？？？不是兄弟，你这日子记得这么清楚，你到底是想见他还是不想见他啊？

朝朝震惊的则是，这样的事也要有个纪念日吗？真是个好有仪式感的坏银！

沉浸在震撼中的小团子没有注意到，在宋晓阳说出“刺伤”两字的瞬间，裴屿深指尖微动，不着痕迹地侧眸看向满脑袋问号的小团子，只蜻蜓点水地停留了短暂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

他抬起纤长的眼睫，一双浓墨浸染的黑瞳径直望向前方的男生。

“所以你是还想再来一次吗？”

宋晓阳顿时愣住，怀疑刚才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