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歌收藏有很多书，小元宸自认字之后，总是很喜欢泡在书卷之中。

只是她还小，总是爱翻满歌劳累之时用来解闷的话本子。

今日，东方元宸又翻完一本话本子，急急就跑去翔螭舟中要与满歌说话。

她扬着手中的话本子，一脸不解，“母后，为何那些世家小姐总是要嫁给穷书生呢？”

“兴许是喜欢吧。”满歌摸了摸东方元宸的头，接过她手中的话本子翻了几页。

是新的话本子，似乎是静好前几日外出时顺手买的。

“可是，小姐自小养尊处优，如何承受得了那柴米油盐，缝补浆洗，下地进厨的劳累？”

东方元宸还是十分不解，又说道，“且，为何那些书生总是要先与那小姐私相授受，什么生米煮成熟饭，难不成他的圣贤书都白读了吗？”

“元宸，话本子是当不得真的。”满歌将话本子合上。

什么生米煮成熟饭，看来静好的额头又要挨敲了。

东方元宸黏在满歌的膝上，“那为何还要写？”

“因为只是故事，有人写自然有人看。”满歌认真解释。

“元宸不明白，”东方元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若是要让我长大后日日做饭洗衣，再无其他，我定然是不愿意的。”

满歌忍不住轻笑，“那元宸愿意做什么。”

“嗯……自然是要与门当户对又喜欢的人在一起，还要带着胡嬷嬷和晋姑姑！”

“这样啊。”满歌将东方元宸又搂紧了一些。

她声音温和，“元宸是可以选择的是不是？可是你要知道，世上不是人人都像元宸一样，是可以选择的。”

“为什么呢？”元宸抬头看着满歌。

“难道，会有人逼她们吗？她们的父皇……父亲母亲，不爱她们吗？”

满歌扶正东方元宸，“元宸，你还小。”

“元宸，你要知道，偌大的嘉佑国中，有人还衣衫褴褛，有人需要整日劳作，有人赤脚而行，有人明明比你还小，却已然为生计奔波。”

“所以，他们不是不想和你一样每天快快乐乐的，他们只是不可以。”

“哦……”

东方元宸声音闷闷地，“我们可以给他们银两吗？”

“可以啊，”满歌语气认真，“但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那我们应该如何做？”元宸也变得正经起来。

满歌眼神坚定，“让人人上学堂。”

“女子也是吗？”东方元宸又问。

满歌摸摸东方元宸的额头，语气温柔，“元宸也是女子，可是元宸是不是有着太师太傅少师少傅教导元宸？”

“可……”东方元宸歪了歪脑袋，“这是皇家与富贵世家才有的待遇啊！”

“为何？”满歌将东方元宸放下，让她坐在自己对面。

“因为……向来便是如此。”

听罢东方元宸的答复，满歌忽觉心下茫然。

向来如此，向来如此。

这看着平淡却十分捅心窝子的话。

原来，所谓童言无忌，是指，一些话，从不过几岁的幼童口中说出才更为伤人。

眼见满歌不说话，东方元宸脑袋一歪，又说出自己的疑惑，“那我只帮扶女子吗？男子呢？”

“亦是。”

满歌正色，“人人都帮，只要是无学堂可上者，只要是有心者，都帮。”

东方元宸咬了咬唇，“可是，嬷嬷说，女子首要之事便是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

满歌叹气，摸了摸东方元宸的头。

“这自然是一个出路。”

她握住东方元宸的手，让自己尽量与她平视，“可也有女子是文采斐然的，是身怀武艺的，是心怀天下的，无论男女，人人都有自己的出路，我们不能一概而论。”

“可是，千百年来向来如此啊！”东方元宸又说了一样的话。

满歌将东方元宸的手握紧了一些，“那向来如此，便一定是对的吗？”

“哦……”

东方元宸似乎明白了，“那，若是我这样做，百姓会如何？”

“会人人可吃饱饭，人人可上学堂，会天下大同。”

“嗯……”听罢，东方元宸犹豫了。

她似乎泄了气，“可我的人生才短短几十年啊！如何可以达到这样的成就呢？”

满歌轻笑，将东方元宸搂进怀中，“会有许多和元宸一样的人一起努力，很多个几十年，便是成百上千年。”

“若是不成呢？”东方元宸眼神里面有东西不一样了。

“不会的。”满歌声音更加坚定。

“唉，”东方元宸还是泄了气，“可是如今我一点能力都没有。”

满歌拍拍东方元宸的后背，声音温柔，“自然是要先照顾好自己，再去帮扶他人。若有一日元宸有余力了，便可考虑此事。”

“母后。”船门被推开，东方沉璧自外走进。

她站在离满歌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神色痛苦，“一个人的力量当真如此微不足道吗？”

“是。”

满歌将东方元宸放在地上。

“可众人拾柴火焰高「①」，只要星星足够多，那它们便可如月一般明亮。”

“只要有人走出第一步，那么便会有许多人加入，从此往后，绵延不绝。”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②」。”

听着满歌一字一句，语气坚定地说出这番话，东方沉璧流下两行泪。

满歌不敢打扰，只看向本应该在外头守着的青枝。

青枝点点头。

想必东方沉璧是几乎听完了所有。

“对不住，”东方沉璧擦干眼泪，“母后，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只是听说了母后与父皇在善学堂的事情，也想出一份力，恰好又听到母后与元宸的说话，一时听呆了。”

满歌耐心听完东方沉璧的话，而后温柔将她拉过来坐下，“无妨。这些话，谁都可以听。”

“谢母后。”

东方沉璧还是哽咽着，从身后的听竹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满歌。

里头是一百八十多两银子。

满歌红了眼眶，一时无言。

东方沉璧摇摇头，站起来，“如若可以让母后的愿景早日实现，沉璧无悔。”

满歌也落了泪。

她点点头，将东方沉璧搂入怀中。

东方元宸也上前，张开手臂努力要将满歌两人抱住。

“不哭不哭，母后皇姐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