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的眼睛到了晚上是蓝色的？”空旷海面的岛屿山顶玻璃城堡里，米儿趴在温软透明的水床上侧头问站在床边盯着自己的文海。

“因为夜里我是从深深的海底看着你...和这个世界。”高大的文海半真半假的抱着胳膊：“再说了，你也没看见我其他时间的眼睛什么样子呀。你赶紧起来，我发现你每次一到起床就找出各种借口偷懒。”

米儿想象不出来蓝眼睛的文海白天是什么样子。

“我听说的啦！他们说你白天和晚上眼睛颜色不一样。啊，实在是还不习惯每天晚上起床啊，我要申请换个工作时间。”米儿扭动着丰满的身体从水床上挪下来，宽大的白色袍子使她看起来像个天使：“我要跟小柔换。”

“小柔不行，那部分工作太复杂，你还得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有资格互换工作时间。再说，你们现实里的时差不一样。”文海退后几步，打量着站在床边垂头丧气揉着头发的米儿：“原来真的有起床困难症这个症状，就算不需要睡眠也不愿意起床？是不是因为你选择的这个体型太胖了？要不要给你调整一下脂肪结构？”

“别别别，我可稀罕自己这个胖胖的身体呢。”米儿隔着白袍子拍拍自己肉嘟嘟的小肚子说：“你这种永远不需要睡觉的人怎么可能懂这种感觉？我跟你讲呀，灵魂是需要刺激的。比如有些人提神时候喝咖啡，有些人靠甜品、巧克力，我呢，就是靠沟通。只要有人跟我说话，我就特别兴奋。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而已，别上纲上线的。我白天在现实里，一整天也说不上十句八句话的，脑子都跟浆糊一样。你知道浆糊吧？”

文海挥了挥手：“知道知道。”

米儿身高158cm，体重65公斤，这是她自己选的工作体型。包括一头短短的自来卷发和大眼睛，再配上娃娃脸和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像个大一新生的造型，匀称紧致，充满活力。

米儿跟在文海身后，她的身高在190cm的文海身边像个孩子。

文海宽肩细腰，一丝不乱的棕色头发三气分开，配上浅蓝的衬衣和米白色裤子，干净帅气的脸上连个胡茬都没有，像个一尘不染的机器人。

米儿经常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个机器人。

尤其他还有个跟他长得完全一样的双胞胎兄弟文山。

走出房间的瞬间，他们身后本来是毛玻璃的的房间像周围的环境一样，全部透明起来。

米儿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看着玻璃地面下的几层，都是一眼能看是几层甚至十几层的空荡荡。抬头往上看，也是空荡荡的。

“哎呀，看来我今天是最晚一个了？”

“你以为呢？是因为就差你没到，我才上来叫你的。”文海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地面还是只能维持基础运转，无法自动唤醒你。再说，你现实的工作状态也不固定，万一直接唤醒了，你睡在地铁上或公园里怎么办？”

“那我就成了晚间新闻里的醉鬼了，或者是低血压晕倒的路人。话说回来，文山还没回来啊，是不是也在哪里睡着了？阿东说文山这次可是超长出差了。”米儿跟着进了透明的电梯。

电梯自动下行，周围除了快速下落形成的白光，什么也看不到。

“这种超出正常时间的出差状态发生概率在千分之四左右。\"文海走出停在大厅中央的透明电梯，直接往正前方的一个操作台走过去。

米儿也跟着走出来，环视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厅，除了操控台，全都是玻璃或毛玻璃的。

梦幻的透明大厅里永远流动着温柔的音乐。

大厅就像音乐一样，听得清楚，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

大厅是看起来全是透明的，其实除了自己的工作区域什么也看不见。

米儿小跑着往另一个方向，来到自己的操控台前。

聊天真的很提精神啊，米儿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每个圆球形的操控台在离开地面一尺左右的台子上，占地面积都在一百平米以上。

一个一个的圆球在大厅里巧妙的交错着，除非特意走上台子，进入圆球，其他操作员永远看不到对方的显示屏。

事实上，米儿也没见过其他操作员。

可能是因为她还不是正式管理员的缘故吧。

地面有透明的房子和透明的床；地下只是透明的墙壁和地板，从来没有任何床或椅子。

因为这里的人没有累的概念，也不消耗任何本身的能量。

米儿站在自己的操作台前，先查看了小柔白天的工作日志，确实有很多是自己不能理解的项目，她叹了口气，戴上无线耳麦。谁让自己来得晚呢？

“我来啦。”米儿戴上耳麦轻松地打着招呼。

“米儿，你上线经常好晚的。会不会把小柔白天的积攒的程序都消耗了？”是阿东的声音。

米儿看了一眼脚下的毛玻璃地面：阿东很可能就在我脚下吧，也可能是在我的头顶，或者就在我隔壁。

反正进了电梯从没按过楼层，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层。

“如果那样的话，她就提出意见了。我看工作日志了，没有噢。”米儿老老实实地回答。

“阿东，你干嘛总吓唬新人？”另一个说话很爽快的女性声音响起。

事实上，谁也无法确定在各自的现实中是什么性别的，在这里，大家可以随意选择性别和身体特征、相貌。

“也不算新人了，都半年了呢。”米儿和气的回答。

果然身材体型是决定性格的。

刚刚那个急脾气的女声，一定是个瘦子。

在这里，漂亮、帅气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里，肤白貌美大长腿的男性女性都不招稀罕，稀罕的是有趣。

在这里，你可以随时知道想知道的一切。

只要你能消化得了。

米儿消化不了很多东西，也不算很有趣，所以这半年来，没有交到几个线上聊天的朋友。

对于米儿，这里像个线上单机游戏，早晨在现实中的床上醒来。

在别人看来，不过是安安稳稳地睡了一夜而已。

她的任务是照顾一个星球的生物，通过一个三米宽一米半高的大屏幕和下面的一排电脑显示器。

不对，不能算是星球。那个空间大约有地球的十分之一大小，是一个正方形的平面，中间下凹，四周凸起。没有山也没有海，甚至连条河都没有，地面像黑色带乳白条纹的大理石一样平整光滑。

米儿聊天的几个好像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任务。

据阿东说，他的任务不一样。

他的任务是消灭。

米儿从大屏幕里看着那些行尸走肉般的生物，有时候也会突如其来地想：这些也许应该交给阿东处理。

有一次她说了出来，被另一个声音斥责了：“有些想法想想就好，说出来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米儿当时有点不开心，后来想想也对，比如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大部分婚姻里，可能每周都会有那么一两次想要离婚的念头，但真正像自己的父母那样离婚天天挂在嘴上，也一辈子没离开的，确实属于蠢且没有分寸。

阿东当时也说：“可不是嘛，如果我的工作中抱有悲悯之心跟你抱有这种无谓地杀机一样，都属于不具备专业精神，没有大局观。”

开始时候米儿觉得自己操控的这个星球的i9j型人类是最惨的：没有眼睛，没有嘴巴，没有耳朵，也没有米儿以前熟知的生殖排泄系统。他们活在没有白天和黑夜的灰色空间里。他们靠鼻子寻找空中漂浮的食物，这是一种六角形的灰色块状物，是米儿调整空中的浮游生物自动合成的。他们摸到食物之后，把六角形蒙在脸上，用鼻子吸食进身体。

这些i9j型人类的排泄是用皮肤完成的。他们不会脏，因为空气中也没有能形成灰尘的物质。

他们的工作很简单，只是不断的在光滑地黑色地面上行走，挥发排泄掉身体的能量和分泌物，这些挥发物成为空气在空中漂浮，米儿能通过空气的颜色分辨出健康情况。

他们的腿很短，互相总是保持着一米左右的间距。

他们永远也不休息，只是在缓慢地四处移动。

一种情况下例外。

他们也有感情。不不，这个词用的不对，不是感情，是需求。

他们会循着气味感知到自己喜欢的伙伴。一旦找到同伴，便没有了距离限制，会每天腻在一起。呆的时间够了，他们就会进入交换体液环节。没有什么暗喻，是真的交换体液。这一对确定了进入体液交换环节后，会一起到一个专门的空地上生活。他们用身体进行几个小时的拥抱，像两只面团一样互相拥挤摩擦，两个身体由黄变红再变黑，由黑变白。

这时候所有的人都会感受到这种体液的味道，远远地避开这一对。

这个空间有几百个这样的空地，每一块上面随时都会有成百上千对这样的伴侣。

只有在这里，他们是可以躺倒，可以一动不动的休息的。

这样的空地上投放的六角形食物是其他地方的十倍。

这些人不分雌雄，所以只要交换过体液，两个人的胸腹部会长出一到三个在米儿看起来很恶心的瘤子，5个月之后，这些瘤子像足球一样拖在他们的身前。他们一直躺着，等待这些瘤子在适当的时候脱落，落地后的几个小时内，包裹的薄膜慢慢溶解在空气中，同样的一些小人儿就这样出生了。

这些小人一生下来便会寻找空中漂浮的食物覆盖在鼻子上食用，也会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后来米儿慢慢开始羡慕他们，不用说别的，就说不用为食物和住房操心这一点，就比自己的世界强多了。

“米儿，你的这个空间人口增长率最近有点低啊。”文海站在米儿身边看着操控台大屏幕下面的几个小屏幕上的数据。

“是啊，从上个周我就发现了，正在找原因呢。诺，这个运算完了，应该就找到原因了。”米儿走到另一个小屏幕前研究着上面的数据值。

“这算是个最基础的空间了。远远没到衰减期。这个周出不来结果就要介入取证了。”文海永远是面无表情的淡定从容。

文海刚转身要离开，米儿突然发现最边上的一台显示器的右下角有一个临时记事便签没关闭。

米儿点开，原来是小柔留的一段话，刚看了开头一句‘夜班操作员米儿：’她立刻按了文海的呼叫程序。作为新人，白班和夜班的交流是必须上报的。

还没走出几步的文海立刻返回，便签上短短几句话，两个人一目了然。

米儿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没加思索的正规程序还包含着其他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