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算上刚出生的小妹子，六口人都没睡上个囫囵觉，除了年纪小没心肝肺的小华。

邱珍本就打算好了不要这个孩子，孩子没吃上一口奶，饿的嗷嗷直哭。不过就算她愿意喂也实在是没奶，自己就瘦的皮包骨头，哪里会有丁点奶呢？

“你这是做什么嘛？是自己的孩子，不是路边捡的，你就给她喝一口奶嘛。”

梁根发抱起孩子心疼地皱起眉头，家主婆苍白的脸映入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是我没用，总是欠着队里的工分，没能让你吃上一口好的，我明天出去给你找肉补一补，你现在给她咂上一口，说不定就有些奶，我们再喂点米汤，孩子肯定能养大。”

邱珍侧睡过去背对着他，绝望又平静地说：“这孩子自己命不好，是男孩子还能送人，结果自己选了条绝命。”

梁根发心里一惊，没想到家主婆心里动了这种念头，马上就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册那，你这是要害她的命？”

邱珍一听他骂人，全然不顾自己的身体，立即坐起身情绪激动。

“你骂呀，骂死我啊，家里四个孩子都养不活，你还想再养一个？你有本事吗？”

梁根发早想到这一茬，昨天晚上就存着一小碗米汤，在锅子里煨着。外面天马上就要亮了，孩子一哭怕惊扰别人，他不想与家主婆争吵，好言相劝让她躺下，自己取来米汤，拿个小汤勺一点一点往小女儿嘴里送。

小毛毛头眼睛还不会张，却天生会吃东西，小小的舌头舔出来，薄薄的上唇用力一吸，嘴巴立即咂得滋滋响。

一点点米汤下肚，小毛毛头满足地睡过去。

“你好好躺着休息，明天想办法给你补身子，害孩子的想法不能再有，养四个也是养，五个也一样养。”他给邱珍拉上被子掖好被角又说，“你心善，要真是害了自己孩子的命你这辈子能睡好吗？想也不要想了!”

邱珍被他戳中心里，像是嘴里含的苦胆终于破了，满肚子苦水晃荡，嘴里心里苦的不行。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商量着怎么给姆妈补身子。

“秋华，你今天待在家里照顾姆妈和妹子，我去看看能不能根肉骨头回来。”梁根发面上说的随意，实际上心里打鼓，根本没有钱买骨头，无非还是要去队里借。

秋华却是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阿爸，她很清楚姆妈是多么需要吃上一点荤腥，她相信阿爸一定会有办法的。她已经让周和花帮他在老师那里请了假，她能够照顾好自己的姆妈。

“阿爸，我想去河里捞上几把，看看能不能有几个小猫鱼汆个汤。”梁二华今天正经许多，也想着法子，平时混也就算了，这种时候必须是清醒的。

梁根发点点头表示同意。

“大华，你还是先去队里，一家人都不在总归是不好的。”

其实平日里也就阿爸和大华去队里，二华从来是不见人的。

“好，昨天队长说了今天管饭，有白菜猪肉片，我不吃，带回来给姆妈。”

梁根发没有拒绝自己的大儿子，他一向是老实懂事的，他也心疼他，连点儿白菜肉片都要让他从嘴里省下来，实在是不忍心却又没有办法。

阿爸和两个哥哥出门去，秋华和小华在家。屋里头小妹子又开始哭，她抱起来哄哄不起一点作用。

“姆妈，妹子这是怎么了？哭个不停？难道又饿了吗？”梁秋华想着阿爸出门前喂了点米汤，这才多少时间又饿了？

姆妈不回答她，秋华又重新问一遍。

“抱出去，吵得我脑子疼！”

姆妈不耐烦地说着，转过身去，秋华看着自己的姆妈像是见着一个陌生人，这哪里还是自己那个温柔心善的姆妈？

她把小妹子抱进自己屋里头，打开襁褓一看，有一股淡淡的尿骚味，里面已经湿的透透的，小屁股被泡在湿布里面当然不舒服。

“小华，去，拿块尿布来。”

小华乖顺地到姆妈屋里拿了块尿布，他趴在床边看大妹子给小妹子换尿不湿，他觉得新奇又好玩，年仅四岁的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他的新妹子呢？他的嘴里叫着“妹子、妹子”，也不知道叫的是秋华还是她手里的小毛毛头。

秋华换好尿布，把小妹子放进自己的被窝里，将湿了一大块的抱被拿到灶膛外边烤。

中午快到了，锅子里还是煮着米汤，小华从墙角边拿了两个山芋过来，秋华知道他肚子饿了，她接过山芋往灶膛下面一扔，再扒一扒里面的灰，让它们整个埋进去。

小华猫在秋华身边，家里面他第一喜欢的是姆妈，然后是妹子，接着是大哥，然后是阿爸，最后是二哥。

全家都嫌弃着二哥，所以他也不喜欢，所以别看孩子小，却是极会看眼色的。

米汤煮好，灶膛下面也传来了阵阵香味，秋华用火钳把两个黑漆漆的烤山芋从灰里面扒拉出来，再去将米汤盛出来。

小华老老实实蹲在山芋旁边紧紧盯着它们。

等温度稍稍降下来一些，秋华用手扒着黑漆漆的山芋皮轻轻往外用力，山芋中间出现一条裂缝，黄色的肉从里面透出来，香味更浓啦！

小华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结果被烫的一激灵。

秋华拿起他的手轻轻地吹气，两三下后便问：“好些了吗？”

小华点点头，目光依旧没离开地上的山芋。

扒拉完外皮，秋华将一块山芋一掰为二，其中一半给小华，另一半是她自己的。还有一整只当然是给姆妈的。

吃过米汤和山芋，邱珍觉得胸前一阵热，酸胀感从腋窝下面一直蔓延到前胸。

也不知道是不是秋华的照顾唤醒了她，她自己起身下床把小妹子抱回屋里头，孩子出生这么久，她竟一眼也没有看过。

小毛毛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姆妈在看她，眼皮子微微颤颤，小嘴撇撇似要哭，姆妈从昨天到现在不曾理自己，真真是委屈极了！

果然没出几秒，她张大嘴巴哇哇地哭起来。

邱珍叹口气，靠在床边撩起了衣服。

小毛毛头终于吃上第一口奶，满足地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