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国庆昨天遭了一灾，今天就躺在医院里了。

两条手臂被烧焦了皮，比烧毛的猪皮还要焦很多，医生给处理包扎了，但是依旧辣哗哗的疼，侧睡也不方便，就只能直挺挺面朝天花板躺着。

赵梅英一早就找秋华相约去医院看许国庆。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他们家的事你们那儿都知道了？”

秋华才吃过粥就被拉着走去医院，也不敢走快了，怕肚子要痛。

“他们家出那么大的事情哪还会有人不知道啊！听说晚上闹得可凶了！”

赵梅英提着一瓶麦乳精，她心里面急走的就快，秋华紧赶慢赶，小肚子左侧就隐隐作痛。

“你慢点……我岔气了，肚子痛。”

秋华一手捂着左侧肚子，上气不接下气，赵梅英这才停下来，两人找块石头坐下。她看看秋华的脸色有些差，黄姜姜的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泛白，一看就是昨天没有睡好。

“我今天本不应该叫你去的……”赵梅英出门的时候就有些犹豫，但是实在是放心不下许国庆，她好婆从河头村回来，一阵添油加醋让她一度以为许国庆两只手废了。

秋华摇摇头，她确实为许好婆和小建青难过，甚至有些睡不着觉，但是许国庆也伤的很重。

“去看看我也放心点，哎……”

赵梅英看着秋华，她的眼眶又红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们从小到大看过太多的人从身边离开，有人夏天在太阳底下干活，倒下后就再也没有起来，也有人生个孩子就血流干死了，还有人吃桑葚吃多了，蛔虫钻进胆里死了。

“你别哭。”赵梅英和秋华抱在一起，两个小娘鱼痛哭起来。

两个小娘鱼此时心里除了担心许国庆和为死去的人伤心，更是被害怕的情绪笼罩住，她们年轻并且生命力旺盛，但是此时此刻她们意识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她们想着可能某一天的某一件小事就会要了她们的命。

秋华擦去自己的眼泪，哭出来心里好了许多，她看看天色，催促道：“我们还是快点走吧，一会儿回来天都晚了。”

赵梅英点点头，两人继续赶路。

到医院的时候许国庆刚睡着，护士让她们不要吵，由于双手的剧烈疼痛，他几乎没怎么合眼，只是实在困了能眯上一会儿，两人怕他醒来看不见她们，于是乖乖地坐在另一个病床上看着他。

才一天，许国庆原本方正刚毅的脸又苍白又显得有些消瘦，这个优秀的青年正在经历亲人的逝去和身体的疼痛。

也许是痛感太强了，他还没睡上一会儿，就又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空荡荡的病房里好像多了两个人，定神一看，是秋华和赵梅英。

“你们怎么来了？”他说话的时候能感到干裂的嘴唇被扯动，他看一眼桌上的搪瓷杯，秋华马上明白他的意思，她用手肘碰碰赵梅英，悄悄地说：

“阿哥口渴了，你给他喂点儿水。”

赵梅英经秋华提醒这才恍然大悟，马上起身去倒水，结果热水瓶里空空如也。

“我去打点儿热水，你们先聊。”

秋华麻利地拎着热水瓶出去打水，病房里只剩下许国庆和赵梅英。许国庆感到有些惊喜和奇怪，秋华来看他倒也是寻常的，没想到赵梅英也一起来了，转眼又想可能是秋华在路上遇到她了吧。

但是他的想法马上被赵梅英的话给否决了。

“阿哥，我听好婆说你住院了，所以和秋华来看你，你……你吃点橘子吧。”

赵梅英有些不知所措，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朵根后面，她刚忙从桌子上拿出一个橘子递给许国庆。

许国庆没有接，而是无奈地笑道：“你看我吃得了不？”

哎呀，自己居然要他剥桔子！赵梅英这时候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要不，你帮我剥吧，我还挺想吃橘子的，嘴巴太渴了。”虽然脸色差，但是说话语气还是很平常的。

她忙点头，她把橘子皮剥下来，又仔细把橘子外面白色的衣一条一条撕下来，完了才把橘子掰成一瓣一瓣，用大拇指和食指捻起较大的一瓣放到许国庆的嘴边。

许国庆张嘴，橘子便落入嘴里，冰冰凉凉酸酸甜甜。

赵梅英的脸更红了。

“你们来就来了，怎么还拿东西来，不要花这个钱嘛，我这点伤，过几天就好了。”

赵梅英低着头，不说话。气氛有些微妙，许国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但是他说这话的确是逞能了，实际上因为家里有白事，根本没人顾得了他，他尽量少喝水少上厕所，不然老是医生和护士，人家也要嫌烦。

正想着怎么缓和气氛，却见赵梅英两滴眼泪从脸上挂下来，滴到她的手背上，她忙转过身去，却依旧被许国庆发现了，他立即就慌了神挣扎着要起来，结果手臂碰到床上疼的龇牙咧嘴。

“你干嘛，你别起来！”赵梅英听到他的动静忙擦干眼泪转过身去。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呢？我也没说什么呀？阿哥要是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地方你说嘛，把你惹哭了你阿哥要削我嘛！”

他急吼吼样子倒是把赵梅英给逗笑了。

“你说嘛，怎么啦？“

许国庆又重新躺好，赵梅英又在嘴里塞了一瓣橘子，她的脸红的像六月的桃子，眼睛也不知道应该往哪儿看。

“我没怎么，你别问了，吃橘子。”

秋华从外面回来，给搪瓷杯倒上半杯开水晾着。她见着赵梅英给许国庆喂橘子竟有些不好意思。

“秋华你阿哥最近回来过没有？”

她知道许国庆问的是二华，她摇摇头，二华去唐里村的时候也没说什么回来。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学雕红木多好啊，二华这次是有福了，学好了到时候就能雕红木，多好的手艺，而且他这么大了，也不像小学徒会被师父打。”

许国庆这会儿还有工夫劝慰别人，所以说队里人都对他赞赏有加也是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