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赵主任都没说话。

赵晓娟哭了一路，直到到家还是泪眼汪汪。

“晓娟怎么啦？这怎么回事？不是去大华家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嫂子看到他们回来，又看见赵晓娟满脸泪痕接二连三地发问。

“这样的人家，我不同意。”

赵主任黑着脸一屁股坐下来，本来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一家人起了个大早，又让拖拉机送到河头村来，早想过大华家里条件是差点儿的，但是这些都是不要紧，自己看中的是他的人，这孩子老实，又救过父女俩的命。

再说，最重要的是晓娟喜欢。

结果还没和他们说上话，就看到了院子里的那一幕。

“阿爸……”

赵晓娟抽噎着还想说什么，赵主任示意她别说了。

“穷不穷的我们不在乎，你也看见了，他们家风不行。”

“是啊，晓娟，今天这事情你是亲眼看见的，这闹得鸡犬不宁的，算了吧！”

姆妈也这样说，赵晓娟一下子兜不住呜呜哭起来。

“可是，可是大华，是不一样的，那是他弟弟！”

嫂子默默地听着，虽然有些一头雾水，但也听出了今天他们上门去是遇到了什么有辱家风的事情，而且这件事事关大华的弟弟。她回屋里头提个热水瓶给公公倒了杯茶，又给婆婆和小姑子倒好水，自己则坐在旁边不插嘴。

后面赵主任又说了很多话，总体而言就是这门亲事他不同意，大华家里有一个偷鸡摸狗的人，那么这一家子都不行了，对于他的救命之恩可以另外报，但是定亲是绝无可能的。

这对赵晓娟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赵晓娟自十六岁以来，有多少人上门说亲呢？这已经数不清了，只能说是太多了。大名鼎鼎的赵主任只有一子一女，儿子已经成家，就差这枚掌上明珠，全家是呵护着关怀着，就想让她找个好人家，结果她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就是看上个穷小子。

穷小子也就算了，家里还有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弟弟。

自从那天以后大华也没去找过赵晓娟，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没脸去。出了这样的事情，祖宗十八代的脸面都被丢光了，更何况是赵主任这种有头有脸的人家，终究是他大华高攀了。

家里人手忙脚乱地把二华送医院，手指是包扎好了，但也残疾了，红木手艺怕也是学不成了，一大家子都陷入了悲伤中。

事发前的美好光景仿佛是海市蜃楼般，美好而虚无。

二华几天没回唐里村，唐三男亲自来看了，事情的经过他也清楚了，没想到他竟然丝毫不嫌弃。

“你手好了还愿意来我这儿学手艺就来，我随时欢迎你。”

唐三男这么说着，眼睛里都是真心实意，心如死水的二华似乎有所触动，但是转眼又躺下去。

“师父，我的手废了，学不成了，我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不配。”

唐三男眼睛有些湿润，自己的老师兄还是这么老实冲动脑子不会拐弯，好端端的把孩子的手指给剁了，虎毒还不食子呢！

他打心眼里心疼二华，但是自己又说不了什么，更做不了什么主。

叮嘱了几句，唐三男离开了梁家。

秋华又躲进屋里哭了一场，为了大华为了自己为了一家人。她是怨恨二华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不争气，现在大华的婚事被搅黄了，与许国庆家也成了冤家。她又是心疼二华的，他没了手指也没了名声，下半辈子还怎么过呢？

大华在外面敲门，秋华擦了擦眼泪去开门。

这几天大家都拉着脸，只有大华脸色稍微好一些，原本他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一个，想到这儿秋华更加难受了。

“怎么又哭了？”

“你和晓娟阿姐……”

“我们不提这事了，过去了，好好过日子才是真的。”

大华似乎在安慰秋华，实际上更是在说服自己。

自从那天赵晓娟离开以后，大华每一分每一秒脑海里都是她的样子，她大方地笑着的样子，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她思考的时候微微皱眉的样子，太多太多，想也想不完，在脑海里面不停地翻滚。

但是他知道，两个人终究是分道扬镳了。

赵晓娟好几天吃不下东西，或是只吃一点点，这也许是她的一点点小小的抗争吧。

赵主任气的很，只丢下一句：

“不吃就不吃吧，反正和梁家是不可能了，叫她趁早死了这个心。”

“晓娟啊，你吃点嘛，吃点。”姆妈把饭端到她床头，她看也不看一眼，只是用被子捂着头。

被子外面传来抽泣的声音，赵晓娟把被子掀开，姆妈正在擦眼泪。

“小娘鱼性子怎么这么烈……”

“姆妈，大华是好的……”

赵晓娟说话有气无力，床前的饭菜对于她来说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她钻了牛角尖，总想着大华是好的，犯事的是他的弟弟，和他没关系，为什么阿爸就不能分开来看，自己喜欢的是大华。

可是她忽略了一点，一家人终归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晓娟啊，他们是一家人，你若是嫁过去，你也就是他们家人了，坏名声会牵连你的，甚至会牵连你阿爸，还有你未来的孩子。”

“你想一下，若今天犯事的是你的哥哥，你还能有好名声吗？都是一样的呀！”

赵晓娟聪明如此，又怎会不明白呢？

她整个人清瘦又恍惚，大大地瞪着眼，两行热泪从眼眶里滚滚流出，她明白也懂了，自是不想再替他辩解什么。

“姆妈，我懂了，但是我心里……”

“我知道，我知道，难过是难免的，好孩子，我们跨大步走过这个坎，上门说亲的人多的事，不差他大华一个，我们重新说一个家室门风好的。”

姆妈帮她擦掉眼泪，又把碗端过去企盼她能够多吃两口，哪知她一张嘴，两滴大大的泪珠滚进碗里，她就混着眼泪吃完了这碗饭。

这是青春里错过的人，没有哪种遗憾是这般深刻而令人感到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