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丰同志，组织对同志们的态度一向是宽容的，只要我们没有越过那条红线，就还是好同志。”

纪委的同志说完，曹建民接过了话头。

“你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弄清了，按照国栋同志和市委班子的意见，大家还是想把调查云海大桥垮塌事件的担子放在你肩头上，毕竟，你对云岭新区和云海大桥最熟悉，要是……”

“曹书记，你能告诉我，你和纪委的同志们，为什么会在云海大桥垮塌的第一时间去金城酒店找我吗？”曲德丰打断了曹建民。

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显然有些不清不楚，也不合适。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曹建民嘴角浮起笑，半开玩笑地说：“你难道还想让我这个纪委书记，给你这个副市长来个公开道歉吗？”

“你了解我，我并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我也了解你，你曹书记从来都不喜欢捕风捉影，你讲的是证据，你能带人闯进金城酒店，就说明纪委的同志们已经掌握了很有说服力的证据，并且也向有关领导作了请示，要不然你们会乱抓一位副市长？”

曲德丰说。

他很清楚曹建民并不是那种爱和稀泥的人。

曹建民这么急于稀里糊涂地放了他，肯定有他的原因。

今天曹建民不把这个原因说出来，曲德丰是不会离开的。

“你呀，你呀，哎……”

曹建民无奈地摇着头，叹息了一声。

“是，我们是收到了一封举报信，并且在收到举报信的第二天，云海大桥就像举报信里预言的那样垮塌了。”

“但是，德丰同志，你有没有想过，在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面前，一名副市长的清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市委班子内部对你的看法，的确存在分歧，但是国栋同志还是力排众议，希望大家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因为他信任你，觉得你并不像举报信里写的那么龌龊。”

曹建民也不避讳了，直接把实情说了出来。

“原来是因为一封举报信……”

曲德丰稍稍琢磨了一下，望着曹建民问：“大家就不怕我借机掩盖真相，把云海大桥垮塌的水越搅越浑吗？”

“你曲德丰不是这样的人。”

曹建民很肯定地说。

“是不是也得讲证据，不是凭你曹书记的一张嘴就有定论的。”曲德丰说。他相信纪委把他这么放出去，肯定还有后招。

“事在人为，德丰同志，只要你能在事故调查中给全市人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大家会看清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的。”曹建民说，目光中有几分殷切。

“哎……”

这回轮到曲德丰叹息一声了。

其实，曹建民说了这么多，只有一句话打动了他：在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面前，一名副市长的清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说实话，纪委把曲德丰这么放出去，肯定有对他的信任。

但是，也不排除用他这条小鱼，钓大鱼的可能。

又或者，林国栋力保他，只是出于私心。

不管怎么说，很多人更希望曲德丰重获自由，而不是被困在这里，继续接受审讯。

在这一刻，曲德丰忽然理解了陈鸣石。他之所以愤怒，是因为曲德丰被放走，践踏了他的底线。

一个人民监察员的底线。

“能告诉我，那封举报信是什么人写的吗？”

曲德丰沉默了片刻问。

“这个肯定不能，这是违反原则的事。”

纪委的同志说。

“好吧，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去调查云海大桥垮塌的真相。”

曲德丰望着曹建民很郑重地说。

“好啊，脑袋转过弯就对了。”曹建民露出了笑容，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全市上下都希望政府能给个说法，你这个云岭之父一出马，肯定会查清真相，给临海人一个交代的。”

“但愿如此吧。”

曲德丰幽幽地说。“云岭之父”是临海人对他的赞誉，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讽刺的意味。

“对了，曲副市长，最近一段时间您最好不要去外地。”

纪委的同志犹豫了一下，对曲德丰说：“另外，出于保护您安全的考虑，市警察局会安排同事们会在暗中……”

“行了，不用往下说了，这些我都清楚，你们放心，我是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曲德丰打断了纪委的同事，转过头，问曹建民：“请问敬爱的曹书记，我这位戴罪立功的副市长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现在就可以。”曹建民说，站起来，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半个小时后，海风大道上。

曲德丰坐在出租车里，眉头紧锁，整理着工作思路。

按道理讲，走出纪委那座由苏式建筑和飘落的梧桐叶交织而成的旧院子，他应该给司机小王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他的。

可是，一想到林思源还待在纪委的某间审讯室里。

他立刻就打消了用公车的念头。

不管是主动承认错误，还是故意而为之。

林思源此刻无疑是在帮曲德丰顶雷。

如果没有他的主动顶雷，曲德丰不可能这么快就被放出来。

就这样，曲德丰拦下了这辆出租车，开始往事故现场赶。

“本台最新消息，云海大桥垮塌事件的具体原因，目前还在调查，不过，负责事故调查的市刑侦大队的吴海山队长对此……”

大约是觉得车里的氛围有些沉闷，司机打开了广播。

“嗡，嗡嗡。”

不等广播继续说下去，曲德丰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真是不经念叨，给曲德丰打电话的人竟然是吴海山。

“曲副市长，您好，我是市刑侦队的吴海山，小吴，上回云岭新区那个水泥立柱藏尸案就是我带队破获的，您对我应该有印象。”

吴海山说话很客气，他毕竟和曲德丰差了好几级。另外，这通电话打的非常冒昧。

“秦局已经跟我说了，云海大桥这事总负责已经换成您了，我这边有发现，自然要先跟您汇报。”

“有发现，什么发现？”

曲德丰立刻坐正了身子。他本来是要跟吴海山客气几句的，可是情况紧急，还是处理正事要紧。

“有一具尸体。”

吴海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