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点玉刚醒来，彩蝶就过来禀报：“夫人，公子已在门口徘徊多时了。”

点玉扯过被子蒙脸，不大想起了。

忽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直冲嗓子眼，点玉猛地掀开被子起身，寻到痰盂吐了起来。

听见里面传来的呕吐声，萧临肃推门而入，在外间站定，一时没太敢再靠近，脸上也依旧是那副十分担忧的表情看着她。

点玉收拾完有些脱力，在彩蝶的搀扶下才重新坐到榻边。

“夫人，你可还好？”萧临肃忍不住出声。

点玉没力气，轻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默了片刻，萧临肃叹气，沉沉出声：“我来与夫人道别。”

点玉蓦地攥紧手指，没有接话，亦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萧临肃敛了眸子：“夫人，保重。”

下午。

济世堂。

点玉正在看订单进度，忽然敏锐地嗅到一股血腥气。

未待她做出反应，脖子就被一片冰凉的铁器抵住，凉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别动，交出青术，饶你不死。”

这人的大京话并不很地道，带着些北疆一带特有的口音。

点玉慌了一瞬，很快冷静下来。

这人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济世堂内堂她的身后，定然身手了得，看来不能硬碰。

她停下手上动作：“这么浓重的血腥气，只有青术恐怕是救不了的。把刀放下，我救你，如何？”

身后人嗤笑一声：“你识趣便好，本……我也不想杀女人。”

点玉于是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颇具异域风情的脸。

他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双蓝灰色的瞳仁极为漂亮。

点玉瞳孔微缩，脸上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你是北羌人？”

待她转过身来，看清她的脸时，完颜聿笑了，露出的两颗虎牙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了许多。

萧临肃一行在北疆时，他是见过这位“御史夫人”的，亦听萧清媚聊起过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

没想到他刚到大京，甩开追兵，随便翻进了一家药堂，竟就遇上了这位周点玉。

他一下放松了下来，捂着腹部伤口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了椅子上：“不必如此惊讶，咱们可是旧识。”

点玉拧眉：“谁跟你是旧相识？”

完颜聿略挑眉：“萧临肃还没同你说吗？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你先来给本太子治伤。”

竟还自称太子？点玉皱眉：“我凭什么信你？”

完颜聿略一思索，从怀里摸出一封信，展开盖住了上面多数内容，只露了最后一行给点玉看：

“来日赴京，定当鼎力相助。”

萧临肃的笔迹点玉很熟悉，是他亲笔所书没错，只是萧临肃与敌国太子能有何交情？

点玉思索片刻，没什么头绪。

“快点吧，不然本太子要死在你这药堂了。”完颜聿见她半晌没了动静，开口催促。

点玉敛下思绪，应一声转身去橱柜里拿药。

完颜聿看着点玉给他处理伤口，表情专注，模样姣好。

又想起萧清媚同他说起之事，眸中微光闪烁，决心给萧临肃多添点堵。

待点玉绑好他伤口处最后一层布时，他忽然开口：

“萧临肃仍未向你坦白身份？”

点玉收拾东西的手一顿，声音微凉：“我与夫君之间，不牢旁的人操心。”

这反映，她应是已经知晓了。

完颜聿笑道：“萧临肃那厮，惯不讨人喜欢，还很会骗人，玩阴的。你这样明朗的性格，何苦跟了他啊。”

虽然他说的多半没错，但她心里却莫名的不舒服，不客气道：“太子与我夫君到底是敌是友？”

完颜聿嗤一声：“是敌是友都不影响本太子看不惯他的为人吧。”

“不若，你踹了他，跟了本太子吧。别的不论，单凭你一手青术，本太子也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如何？”

点玉收拾完东西转身边走，哼一声：“不牢太子惦记，我凭自身，纵使不能享受荣华，却也足以一生富贵。”

放好东西，点玉走出里间，到背人处：“萧肆，出来。”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很快，一身黑衣的萧肆出现在了点玉的面前。

点玉指指里间：“那人找你家公子的，你给带走。”

萧肆领命退下。

待到点玉再次回到里间时，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未几，周允诺来了。

“你如今有了身孕，怎的还日日跑来药堂？”

点玉笑道：“姑姑不用担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不会逞强的。”

周允诺不放心，又抓着她仔细问了好一会儿才揭过这茬。

“姑姑今日过来可是有别的事？”点玉问。

周允诺：“倒也没旁的事，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聊聊你娘。”

环视了一圈道：“我听说你娘跟你一块过来的，她人呢？”

点玉：“娘去作坊那边去了，这会儿不在。”

周允诺放下心来：“不在正好。”

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娘与那位永乐侯，也就是你夫君小叔之事，你可了解什么最新情况？”

点玉摇摇头：“我从北疆回来这几日，娘未同我提及此事。发生何事了？”

“那你离京这段时间家里的情况你是否也尚不清楚？”周允诺道。

点玉抿唇点头，是了，这几日她一直沉浸在萧临肃欺骗了她的情绪中，倒是未来得及过问家中是否有别的情况。

周允诺：“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只是你们离京这些时日，你家中遇袭过几次，尤其是你娘和点墨，后来那位永乐侯就在梧桐居住了一段时日。”

“可是纵使如此，还是百密一疏。有一日点墨失踪，据说这位永乐侯只身夜闯楚王府，拼了半条命才将点墨救了回来。”

“也是因为这个，你娘亲才对他改观，我亦与你娘说过你的看法。那日聊罢，我看你娘的态度，似乎是准备答应永乐侯的求娶了。”

“但自那日之后，不知怎的了，任凭我再怎么问后续，你娘却忽然对此事缄口不提了。”

“我瞧着她那段时间的状态也不大对，有些担心。我知道你这边也是焦头烂额的，不过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钻牛角尖，你不妨试试先想些别的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说不定，心头的死结自然而然就化解开了。”

点玉听得心口微滞，这些时日，她的确有些一叶障目了。

她敛下心头的苦涩：“姑姑说的有道理。”

“我娘认死理，她既不愿说，便是再问也不会说了。依着姑姑方才所言，母亲态度转变如此之大，定是受了不小的打击，如当初她第一次遇到永炎一样。”

点玉思忖片刻：“我去乾物钱庄拜访一下，若永炎真的负了我母亲，纵使他身份尊贵，我也决计不会轻饶了他。”

周允诺满脸郑重：“我与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