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惊涛闻言若有所思：“那青州姜氏在十六大世家中虽已属末流，但家中尚有几来位七转金丹境长老。我还听说，姜氏实则有一位九转金丹境姑奶奶尚存于世。贸然对青州下手，只怕不妥。”

“这世间九转金丹境修者一共才几人？哪家出了一位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青州姜氏就那么张口一说，十有八九是虚张声势。”

圣后丝毫不以为意。

就算在整个东州底蕴最深厚的叶氏，现存于世的九转金丹境修者，也不过一位而已。

南境三千年出了一个姜朝颜，那群妖孽满世界嚷嚷，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

别说末流的青州姜氏，除了雍州外其余十五大世家加一块，这几千年来，八转金丹境修者都凤毛麟角，怎么可能会突然冒出个九转金丹境？

所以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信过。

青州姜氏，明显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谁相信谁是傻子。

叶惊涛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仍有疑虑：“即使如此，也不好贸然问罪于青州。这些年来，世家们一直阳奉阴违，早对我叶氏不满。如若贸然对姜氏动手，万一引得整个东州世家群起而攻之，于我叶氏而言也是弥天大祸。”

“君上多虑了，妾只说问罪，又没说要对姜氏动手。姜氏私藏妖孽，少主姜云庭还与那妖孽公然出双入对。您贵为东州之主，因此问罪姜氏天经地义，捉拿姜云庭与那妖孽也是天经地义。姜氏中人不阻拦便罢，若是阻拦，即使一并抓了，整个东州谁又能说什么……”

叶惊涛的顾虑圣后自是知道的，早就想好冠冕堂皇的借口。

能多抓些姜氏中人做人质固然好，但若是抓不到把柄，只要把姜云庭捏在手上也足够。

无论心性修为能力，他都是同辈中佼佼者，也是姜家从小培养的少主。

不到万不得已，姜氏绝对不可能放弃他。

更何况，他们想要的只是姜盈能嫁给叶凌霄而已。

她的儿子天之骄子，雍州叶氏如日中天，两人也算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处处匹配。

姜氏但凡有点脑子就会顺水推舟，极力促成这门婚事。

叶惊涛依旧不肯松口：“我听说霄儿最近一直在青州姜氏，那姜氏究竟哪里得罪了他？为何要这般借题发挥？”

圣后嗔怪地看他一眼：“还不都是你的错，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的好儿子，看上了姜川长女姜盈，奈何那姜盈对他并无男女之情，他只好出此下策想英雄救美……”

她跟叶惊涛是政治联姻，早就貌合神离。

所以她和叶凌霄做的那些事，他完全不知情。

听完她半真半假的话，叶惊涛哈哈大笑：“原来霄儿只是想抓姜氏把柄，逼姜氏做恶人，让他抱得美人归。”

“那君上愿不愿意成全他？”

“自是愿意的，只是此事涉及妖族，就怕那姜朝颜借机生事……”

青州姜氏早已没落，和其他大世家不能相提并论。

叶凌霄娶他们家的女儿等于放弃联姻的机会，他自然乐见其成。

只是一想到苍澜王，叶惊涛又开始头疼：“那姜朝颜阴险狡诈，一直拿我东州做垫脚石，巩固她在天下四域的威望。若让她得知此事，恐怕会横插一脚。”

圣后轻嗤一声：“我东州这些年一直与妖魔势不两立，斩妖除魔的事多了去了，姜朝颜管得过来吗？她当年到我叶家生事，只不过是想借此树立威望。如今她刚修成九转金丹，也不需要再树立威望，何苦没事找事？”

“此话倒也有理……”

叶惊涛的顾虑一一被圣后打消，再加上也不是真的对姜氏动手，就是想借题发挥逼个婚而已，他秉承着私心自然也就勉为其难同意。

圣后怕迟则生变，当即命人前往青州捉拿姜云庭。

青州宁宅小院里，姜盈依旧在打坐。

她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浑身黑气笼罩。

紧抿着薄唇神情痛苦，似乎是陷入了一场无边无际的噩梦无法醒来。

一袭白衣的宁长寂跪坐在旁边，十指依旧飞快拨动琴弦。

他所弹奏的曲子，乃是宁氏的家传乐曲《太素清心诀》，对走火入魔有奇效。

可姜盈除了经脉逆行走火入魔之外，最关键的应该是心魔太重，心境不稳。

她此刻好像是陷入了心魔幻境无法自拔，一不小心便会心境崩塌。

《太素清心诀》一时半会儿或许不能将她唤醒，却能助她稳定心境，不被心魔所吞噬。

既然已成心魔，那应该已经磨她多年，于她修行早已是阻碍。

如果趁此机会助她勘破，或许也是因祸得福……

姜盈对外界一无所知，打坐入定后不久，她在迷迷糊糊中好像做了一场梦。

梦里，她不再是呼风唤雨的苍澜王，而是青州姜氏后院里一个低贱的妾生女。

三岁时，那柔弱美丽的侧夫人将馒头扔在地上用精致的绣鞋碾碎，笑靥如花：“小贱种，想吃吗？学狗叫爬过来，我就让你吃。”

八岁时，姜川一脚将她踢飞出去撞在墙上，红着眼怒骂：“没用的贱种，竟跟畜生抢食。你不配做我姜川的女儿，也不配姓姜。”

到了十四岁那年，姜盈终于第一次踏进主院。

小心翼翼跪在秦采薇面前，怀着对母爱的渴望战战兢兢讨好：“女儿姜盈，拜见阿娘。”

美丽高贵的妇人立即掩住口鼻，一脸嫌恶：“你多久没洗澡了？身上怎么一股泔水味？从今以后，我都不想再看见你，也不准你到主院来。渺渺娇弱，最怕臭烘烘的味道。”

那天过后，姜盈难过了很久。

直到某天，她在外游历的大哥姜云庭终于归来，还点名要见她。

姜盈开心坏了，特意换上新衣服被下人带到他面前。

可姜云庭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好像一直没注意到她，只顾着用小玩意儿哄姜清渺开心。

姜盈满眼羡慕地在旁边腿都站麻了，姜云庭才冷淡看她一眼，又回头去哄姜清渺，话里有话道：“渺渺永远是我的亲妹妹，谁要敢欺负她，我姜云庭头一个不答应。”

姜盈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了，像个没人要的可怜虫，孤零零转身回秋霜阁。

再后来啊，她终于有跟全家一起吃饭的机会。

那么大的膳厅，那么精致的菜肴，姜盈这辈子见都没见过。

她局促不安的不敢坐，秦采薇当场黑脸：“畏畏缩缩像什么样？果然是天生贱命，饭都不会吃。”

姜云衡也趁她坐下时偷偷拉开凳子，她一屁股坐空摔的生疼。

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迎接姜盈的，父母的鄙夷嫌弃，兄长的漠视嘲笑，还有姜清渺隐秘的得意。

那种从骨子里带着厌恶的眼神，刺得她体无完肤。

“啊……”

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像是在看阴沟里的脏老鼠。

她身上明明跟他们流着同样的血，为什么在他们眼里，她就这么卑贱肮脏？

姜盈受不了这种眼神，也受不了他们的嘲笑羞辱，捂住耳朵死死闭着眼睛疯狂摇头：“不，不要。我不是天生的贱种，不是天生蠢笨，我也不敢跟姜清渺争抢。我只求可以读书修行，只求有口饭吃，她做她的大小姐，我一直做庶出的妾生女也没关系……求求你们了……不要这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