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不要。”宁长寂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再次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哀求：“一定会有其他办法的，一定会的。”

“可是，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姜盈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我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寒舟再死一次。更不想看着世界崩塌，生灵涂炭。”

宁长寂湿了眼眶，哽咽着，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姜盈轻笑出声：“我知道，如果别无选择，你们所有人都会选择牺牲自己。我应朝颜至今依旧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你是我挚爱，寒舟是我至亲。钟离斐和谈修明，是我挚友。与其我们一起去死，不如牺牲我一个。”

“不要……阿颜……不要……”宁长寂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只知道，不想让姜盈去死。哪怕是他自己死，也不想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带给我的只有伤痛。我也曾经满腔怨恨，怨天尤人。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失去过，却也得到过。”

姜盈依旧在笑，眼底闪烁出泪花：“这个世间，有你。有寒舟，有玲珑，有骊珠，有凤卿，有远声，还有表姐，有舅舅，舅妈，外祖母……有我的挚爱、至亲、挚友……还有爱戴我信奉我的妖族子民……”

她慢慢松开宁长寂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我希望你们都好好的，希望你们都能平安顺遂……”

姜盈向来是个很自私的人，做不到舍己为人。

可这个世上，有太多太多她放不下的东西。

有挚爱、至亲、挚友，还有妖族子民。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死，既然牺牲她一个，能换得所有人得平安，能换得天下太平，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

是牺牲应朝颜一个，还是牺牲他们五个，或者拉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这笔账，姜盈算得清。

再见了，宁长寂！

再见了，所有她爱的人！

“阿颜……”宁长寂惊慌地扑上前想抓住她，但姜盈已经慢慢飞到空中。

她笑中带泪朝他挥挥手：“你一定要好好的，你们所有人，一定都要好好的。把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宁长寂眼底猩红，伸出手想要去抓她。

可他又不知该如何迈出这一步，不知该不该迈出这一步，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姜盈狠心转过头去不看他，仰头看向天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飘渺的声音悠远传来：“你说。”

姜盈深深吸口气：“我希望，我身边所有人都好好的。希望我的挚爱、至亲、挚友，都能好好的。我希望他们平安顺遂，无惧无忧。乐玲珑做错了事，却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和叶流云为天下苍生牺牲了这么多，不该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能不能看在我的份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天空中的虚影轻轻叹息：“允。”

姜盈终于笑了。

她缓缓举起渡厄剑，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剑锋，似是叹息般呢喃：“渡厄，还真是剑如其名啊。我曾用他渡自己，渡别人，如今，渡苍生……”

话音落，姜盈长剑一横，手起剑落滑过脖颈，血溅三尺。

“阿颜……”

宁长寂又惊又惧，眼底一片猩红，撕心裂肺的惨叫着扑上前想去接她。

就在指尖碰触到他的衣裙时，飘在半空中的姜盈笑了笑，血红裙摆慢慢化作落花。

一片两片千万片，带着漫天的金光，慢慢洒向人间。

宁长寂先是一怔，随即‘噗嗤’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到地上。

两滴硕大的泪珠，缓缓从眼角滑落。

直到一瓣花片落在他脸上，他才逐渐找回一些力气，颤抖着伸出手想接住那些花瓣。

可在碰触到他的身体后，所有的花瓣都化成沙砾消失的无影无踪。

“阿颜，阿颜，阿颜……”

宁长寂越来越慌乱，疯狂去抓花瓣，惶恐又无助地想要留住姜盈的气息。

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依旧徒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最后的气息散落天地。

泪珠不停歇地从眼角滚落，不知从何时起，竟是一滴滴硕大的血泪。

与此同时，姜盈血肉之躯化成的沙砾越飘越远，飘过东州、南境、北疆、西荒。

最后，彻底散落于天地间每一个角落。

如同一场天降甘霖，洗涤了世间所有的阴暗污浊。

天空中裂缝越来越小，暗渊尽头的空间裂缝消失得无影无踪，钟山思过崖下的积累万年的浊气也被一阵清风吹散。

那道存在了五百年的界门彻底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南海的龙珠得到神龙气息滋养，重新焕发生机。

陨石没有了，火球和浊气也消失了。

整个世界，又恢复如初。

黑压压的乌云散去，雨过天晴。

东境青州，秦采薇和两个儿子互相搀扶着站在一起，脸上全是迷茫和错愕，还没有从死里逃生中回过神来。

南境苍澜山，骊珠公主抬头看向漫天的霞光喃喃自语：“结束了，终于都结束了。”

其他小妖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西荒流光城，一片废墟中，所有人喜极而泣抱头痛哭：“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北疆魔域，魔将们撤去结界，脱力地倒在地上。

所有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如释重负，劫后余生。

还活着，真好。

定州乐氏陵寝一口玉棺中，乐玲珑慢慢坐起身。

她先是迷茫了一阵，当看见散落在天地间的沙砾时，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下意识伸手去接，那些金色的砂砾顺势落在她身上。染黑她原本雪白的头发，抚平她眼角的皱纹。

顷刻间，整个人从垂垂老矣又恢复成青春貌美。

“这怎么回事……”

如今这具身体，是乐玲珑原本的身体。

六千年前，就已经油尽灯枯。

这些年，她都是靠不停换年轻貌美的身体留在世间。

没想到死了一回后，会从这具身体中醒来不说，还莫名其妙返老回春。

无论是修为还是寿命，都回到了最巅峰的状态。

她带着满腹疑惑接住几颗砂砾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大变。

等乐玲珑赶到暗渊时，一切都结束了。

雨过天晴，万籁俱寂。

宁长寂脱力瘫软在地上，血泪大滴大滴从眼角滑落。

其他三个人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谁也没有上前。

直到乐玲珑出现，叶寒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玲珑你……”

乐玲珑没空跟他说这么多，一把抓住他的手焦急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何会看到应朝颜以身祭天？”

现在确实不是叙旧的时候，叶寒舟长话短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乐玲珑听。

乐玲珑一下子瘫软在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来晚了，我还是来晚了……”

叶寒舟突然想起什么，急忙抓住她的肩膀：“玲珑，我记得当年你在神域时，曾经习得起死回生的法术？”

乐玲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不过是偶然得知重塑神魂之法。”

“重塑神魂？”宁长寂突然找回一些力气，踉跄着上前抓住乐玲珑的时候：“玲珑姑娘，求你告诉我，如何才能重塑神魂？”

“没用的，没用的……”乐玲珑依旧面如死灰：“上古神器聚魂灯可收集神魂碎片，再以混沌金莲温养，以箜篌曲《归真引》安魂养魄，数年之后，或许可以再入轮回。可是，上哪去找聚魂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