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来临的时候，宁幽庭就显得格外的凄冷。

千寻芜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可能是太寂寥了，她想起自己被押送进京途中，一路暗中照料她的江寒。

江寒救不了她，千寻芜知道，江寒自己也知道。

江寒和她萍水相逢，没必要为了她搭上自己，千寻芜是这么劝江寒的。可是江寒还是行动了，理所当然，江寒没能救下千寻芜，他可能是在赌那微乎其微的机会，但他赌输了。

人没救下，他自己反倒弄了一身的伤，也不知道他伤得重不重，好了没有。

千寻芜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一颗星子也无，整个天空黑得看不见一丝光亮，叫人看不到一点儿希望。

宁幽庭外，两个身着黑衣的人正正对着，又疾速各自退开，黑夜，是他们最好的掩体。

“谁!”

千寻芜站起身，警惕的盯着门。

“千寻芜。”

千寻芜听见声音，猛地回头，那模糊的身影几乎与夜融为一体。千寻芜只能依稀看见一个大致的身形，知道来人是一个女子。

指间悄悄划出一片绿幽幽的叶，只见那人轻轻抬手，手指稳稳当当的夹住千寻芜的叶，这个过程她的身体甚至没有动哪怕是一下。

“还是太嫩了点儿。”

入耳的是又娇又魅的声音，直抵灵魂深处，又透着一股子冷。

千寻芜倒吸了一口冷气，宫中竟还有这样的高手，是商晨萧的人?

“你是皇上陛下派来的?”

“他?他可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好狂，好傲。

“阁下深夜至此，总不能是趁夜来散步的。”

“不可以?”

竟让人无法反驳，千寻芜被噎得不轻，气得自闭。

“想出去吗？”

“想啊，你能帮我?”

“不能。”

冷静如千寻芜，这会儿也想翻白眼了。

“阁下还是换一个游戏吧，别再拿我消遣了，我不如阁下功夫高深，吃不消。”

暗处的人轻轻的笑，“果真还是个女娃娃。”

千寻芜别开眼，不想去看暗处的人。好一会儿，屋中那股令人陌生的气息突兀的没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千寻芜的错觉。

千寻芜嘀咕了一声，“这还真是个来趁夜散步的，真是好有闲情逸致。”

难得宫中还有这样有趣的人，千寻芜想。

这整座皇宫就是一个坟墓，埋葬了天真，埋葬了无邪，埋葬了人性，也埋葬了所有的生气。偶有挣扎出来的一丝生气，也很难在这阴森森的坟墓里长久的活下去。

终究都是要死的。

雨霏宫。

黑衣女子褪去遮面的面纱，露出了原本的容颜——落德妃。

素质探头，仔细瞧瞧外面，确定没有什么动静，才将门合上。

“小姐不是说要去宁幽庭探查宁幽庭关了什么人，让皇上这般重视，屈尊纡贵的前往问讯嘛，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素质是落德妃进宫时带进宫的。路上遇到了，随手救下，从那以后，素质陪着她度过了七年暗无天日的深宫生活，两人的关系甚为亲厚。

“出了点意外，没得到机会。”落德妃将身上的夜行衣麻利的脱下，递给素质，“收好。”

素质伸手接过，仔仔细细的叠好了放在床底下的暗格里。

“是惊扰了皇上的人?”

“不是。”落德妃垂下眼睫，回想起在宁幽庭时两人撞上的那一幕，“一个同样身着夜行衣的女人，她的目的应该和我是一样的。或者她的目的比我的更明确，她知道里面关了什么人，而我不知道。”

落德妃顿了一下，又说：“素质，她的武功在我之上，我们只打了个照面，我只来得及看清她的身形，就急急的撤出了宁幽庭，我不是她的对手。”

识时务者为俊杰，落德妃自认自己就是那个挺识时务的人。

素质惊讶极了，“小姐，宫中还有比你还要厉害的人!皇后?沈贤妃?还是夏昭仪?”

落德妃摇了摇头，“素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不是楚皇后，也不是沈贤妃，她们都不会武功，更不可能是夏昭仪。相交这么久，我还是知道她的，她是会武功，但绝对不可能比我还厉害。”

“难道是殷贵妃?”

落德妃敲了敲素质的脑门，“那更不可能了，就殷贵妃那风一吹就要翩翩然的身子，怎么从常宁宫飞到宁幽庭去。你以为谁都跟你家小姐似的，大半夜不睡觉，去宁幽庭散步。”

殷贵妃的身子不是柔弱，而是娇软，落德妃无法想象一个娇软的身子如何习得那样高强的武功。

“那素质就不知道还有谁有这般本事了。”素质是一叶障目，困死在里面了，意外她家小姐亲身上阵，别人也一样。

“就不能是他们养的人哪，笨蛋!”

“是哦。”素质抓了抓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又一本正经的板起脸来，“小姐，你现在是德妃娘娘呢，仪态要端方，言语要优雅，笨蛋这样粗俗的词怎么能出自德妃娘娘之口。”

“素质，我后悔了。”

素质愣了一下，眼很快就红了，“小姐……”

落德妃勾起唇角，“素质，你说，我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曾经，也有人劝过她，一入宫门深似海，宫里不适合像她这样的人。是她自己不信，非得一股脑的闯进来，结果撞了一脑门的包。

“小姐，素质会永远陪着你的，小姐在哪儿，素质就在哪儿。”

“是啊，素质，我还有你。”落德妃笑了笑，只是那笑中，满是苦涩。

素质心疼坏了，她家小姐本该是草原上奔腾的马儿，是天空中翱翔的鹰。

现在，却被困在一个精美的笼子里，束住了马蹄，禁锢了翅膀，多么的可悲。

“小姐，你当初是看上他哪里了呢？”

他是谁?当然是商晨萧了。

素质没觉得商晨萧这个人有哪里好，他的心从来不在他后宫这些女人的身上，他可以是一个很好的皇帝，作为夫君，却差强人意。

落德妃当真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最后得出了结论。

“大概是他的外表太会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