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世间会有“无巧不成书”这样的俗语。

三十年前，商葵与商阙在纶城初相遇，那时商阙差点被人拉去做小倌，那象姑馆如今还在。

公孙昂说，这象姑馆其实大有来头，人界所有见不得光的奇珍异宝，都有可能会流到这象姑馆里来。

象姑馆每年举办的一场拍卖会，是由哪些人策划的，又获利多少，都还不甚清楚。

所以，当年商阙要是被抓进了这象姑馆，以他那标志的模样，到底是沦为小倌还是被人卖去其他肮脏的地儿，都还不一定。

今年的拍卖会即将开始，六扇门的人在和象姑馆同一条街的客栈里住了下来。

商葵看向跟在公孙昂身边，穿着便装的差役：“既然要来查获抓人，为何只带了两个人手？”

公孙昂不咸不淡的反问：“谁告诉你我是来抓人的？”

不是来抓人？难道……

“你是来买东西的？”

公孙昂不语，只是驱使着轮椅到了窗前，将临街的窗户推开了一条缝，看向那不远处的象姑馆。

公孙昂已经知道商葵的辨谎能力，现在商葵的问话，他不是反问就是不答，两人基本是不能正常交流的。

“这拍卖会的竞买人，要有名帖才能进入。”

商葵也跟过去看了一眼那才刚刚天黑，就已经人来人往的象姑馆，随口问了一句：“你有么？”

公孙昂倏地笑了，语气有些意味不明的说：“我没有名帖，但我有拍卖人的请帖。”

商葵点了点头：“也算是有个理由可以进去。”

公孙昂关上了窗，对商葵道：“你跟我一同去。”而后又看向床榻上折叠摆好的一件竹青色锦袍：“把衣服换了。”

“男装？”

公孙昂阖上眼睑轻点了一下头：“男装。”

等公孙昂和两个差役出去后，商葵双手抱怀，大刀阔马的坐在了榻上，看着那身新衣半天没换。

总觉得，事情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走去了。

商葵留在公孙昂身边快两个月了，但别说让公孙昂动情动心了，连对话的平等性都没有。

公孙昂就是个笑面虎，看起来温温和和，一开口就是颐指气使的吩咐。

她已经尽可能的顺着公孙昂的心意来了，可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没能找到攻破公孙昂心理防线的要害。

他最在意的就是他那双断腿，看来只能在这件事上下功夫。

商葵摇了摇头起身宽衣，一边换上锦袍一边想：可怎么下功夫呢？把我的腿砍下来送给他？

如果血月之后能长回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换好了衣服，商葵又走到梳妆镜前松了发髻，把被染了墨的玉簪放在了一边，重新给自己束上马尾。

不禁又想到：但我要是把腿送给他，血月的时候，我那双腿还能用么？

门外的公孙昂并不知道，有个人正在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送他一双腿，只觉得等得太久，不耐烦的敲了敲门。

“换个衣服需要……”

话未说完，门就从内打开了来。

已经打扮成男子的商葵站在门内，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好了。”

突然的四目相对，让公孙昂看得有些出神。

他从没有见过商葵穿玄色以外的衣裳。

那身竹青色的长袍穿在商葵的身上，衬得她那冷若冰霜的五官都柔和了许多。

男装打扮的她眉清目秀，目若朗星，揣着手随意的站在那里，竟然会有种随性潇洒的气质。

“你怎么了？”

公孙昂回过神来撇开了视线，转动轮椅背过身去：“走吧。”

象姑馆离他们住的客栈不远，同样，离当初和商阙初遇的地方也不远。

这条街不长，商阙当年想跑到街尾甩开她，被她两步就抓了回来。

周遭的建筑变化不大，是熟悉的感觉，只是她身边如今换了一个人。

“你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公孙昂很喜欢冷不丁的突然发问，尤其是在她走神时。

商葵懂他的意思，就是想来个出其不意，看她会不会说漏嘴。

但商葵也已经习惯应付了，她面无表情的回答：“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

废话连篇。公孙昂不屑的扯了扯唇角，微微侧头：“是和那个商阙一起的吧？”

商葵默了默，这次没有敷衍他。

“嗯。”

公孙昂轻笑了一声：“我看你与那人也并非情比金坚，提起他身故的事，你不仅没有半点伤心，与我这个肖似他的人日夜相处，也没有半分内疚。”

商葵低头看着他的发冠，不自觉的抿紧了唇。

奇怪，自己的第一反应怎么会是想要反驳公孙昂的话？

他说得难道不对吗？自己无心，本就不会伤心与内疚。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口那无形的大石头又出现了？

商葵绵长的换了口气，瞧准了前方道路上出现的一个坑，默不作声的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哐铛——”

车轮碾过了坑，差点翻车，还好两个差役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轮椅，才没让公孙昂滚下来。

公孙昂愤怒的回头看向商葵，警告的眯着眼：“你故意的。”

商葵抬头望天：“我无心的。”

※

象姑馆的门口，有好几个涂脂抹粉的咨客小倌正在迎来送往。

他们和普通男子的打扮不太相同，穿着衣袂飘飘的各色纱衣，描眉染唇，动作举止间比女儿家还娇俏。

见了直奔象姑馆而来的几人，咨客们立刻迎了上来。

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一看商葵等人的穿着和气度，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一个绿衣小倌的视线在公孙昂和商葵身上来回游移了一会儿后，确定商葵应是个可以做主的，便直接上前挽住了她的手。

“各位公子，是第一次来么？”

一近身，便是一股扑鼻的脂粉味，是茉莉花。

商葵喜欢这个味道。

她点了点头：“我是第一次，”又指着公孙昂：“他可能是常客。”

绿衣小倌再一次打量了公孙昂：虽说此人的长相也是个一等一的极品，但可惜，是个瘫子。

自古残疾多有病，折磨起人来的法子也是出奇，有得选当然选正常人。

打定主意后，绿衣小倌将商葵搂得更紧：“既然如此，那不如由我来招待公子吧，公子叫我绿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