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葵步行到山脚下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

林间树冠茂密，将最后晕染在天际的暮色也全都遮挡住。

商葵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基本已经没了，她省下来的那点本钱，还得用来融合泥土封住洞口。

身体上开始不断传来时而钝痛，时而又尖锐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剑，在同时割着她每一寸皮肤。

那些疼痛从骨髓中蔓延至四肢百骸，犹如扒皮抽筋。

夜幕中的密林很是热闹，周遭时有虫鸣和夜莺的啼叫声。

偏偏，这般嘈杂，却更显得商葵此时的孤寂。

“呼……”

商葵停下来撑住一棵大树，面色苍白的靠了上去，浑身直冒冷汗。

她想起，永臣曾经问过她，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有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永臣是在骂她，还是真的在问她。

但她一直认为，连她这样无心的人都能活在这世间，总是有些意义的吧。

即使她无法感受这世间的美好与憎恶，但，只要还活着，总归是个盼头。

她颤抖着调整了呼吸，只歇了片刻，就接着缓步朝着目的地走去。

从山脚到半山腰，商葵走走停停，花了近一个时辰。

终于，经过这一路的折磨，商葵来到自己挖的洞口前。

她浑身无力的趴在了地上，喘着粗气用尽全力的朝洞中爬进去。

宛如一个濒临死亡的人，找到了通往求生之路的隧道。

血月已经升起，商葵的脸上的皮肉已经开始掉落，她来不及再歇息，只能拼着最后的灵力，欲将洞口封住。

但正当她结印之际，洞外忽然传来了让她浑身发毛的呼唤声。

“商葵！”

是公孙昂？！

他怎么会来？他怎么找到这里的？他想做什么？

自己现在全无抵抗还手之力，若公孙昂想杀她，那简直易如反掌！

商葵的眼中迸出杀气，脸上坑坑洼洼，隐约露着白骨，血迹斑斑看起来极为可怖。

她竭力喝道：“滚！”

洞外的公孙昂嘴唇发白，看起来也有些不好，忍痛捂着丹田。

他循着商葵身上的空罗术而来，却见她一路上了这山。

公孙昂行动不便，只得冒着被灵力反噬的风险，催动轮椅向前。

谁知，商葵的步速并不快，他一赶到，就看见商葵正努力地想要钻进那个窄小的洞口。

他从未见过商葵这个样子。

如此狼狈地，无助地，挣扎。

“呃啊——！”

洞里传来商葵的呼痛声。

那声音极其的模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又压抑不得的挤出来。

公孙昂心急如焚，下意识的驱使轮椅想要走近一些，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在这种时候，商葵宁愿躲进这山里，宁愿把自己埋起来，也不愿暴露，说明眼下对商葵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时刻。

他的理智告诉他，如果他强行进去帮助商葵，就是踏过了商葵的底线。

公孙昂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他屏住呼吸单手结印，运用灵力将四周的泥土吸纳在了一起，再推出一掌，将那土包重重地打在了洞口上。

同时，丹田一股钝痛袭来，一丝鲜血从唇角流出。

商葵看到洞口被结实地封住，登时松了口气。

原来他不是来杀自己的……

那他……

商葵疼得视线逐渐模糊，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商阙的身影。

公孙昂不会重蹈商阙的覆辙吧？

思及此处，商葵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发出奋力的嘶吼。

“不管你听到了什么，都，什么都别做！不要救我！啊——！”

“……”

听到这话的公孙昂，面无人色的靠在轮椅上，许久说不出一句话。

夜，还长。

苍穹上那硕大的圆月，清晰又清冷。

月光如同银纱般洒落，穿过茂密的丛林，让这片山头零零散散的布着些光束。

林间的虫鸣渐渐低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从那封得严严实实的洞里，不断发出的痛苦哀嚎声。

她给自己挖得洞，一定很深吧。

可这样深，洞口封得如此严丝合缝，那惨叫仍然一声接一声的传出来。

宛如身处地狱。

公孙昂心疼的闭上眼，双拳紧握。

不知过了多久。

但在公孙昂的心里，这一点点过去的时间，像是一万年之久。

洞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样骤然的变化让公孙昂瞬间失了方寸，连灵力都还未催动，就已经倾身向前。

他从轮椅上跌落，却仍不自知的朝着那洞口爬去。

“商葵？”

公孙昂试探性的唤她，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响应。

他不知道商葵发生了什么，也不确定她现在是否还安全，以及……

是否还活着。

“商葵！”

公孙昂提高音量又喊了两声，仍然没有回应。

之前他在那声声嚎叫中，尚且还能保持理智，因为至少知道商葵还活着。

但现在，他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了。

即使越过这条底线，是商葵永远不会再原谅他，他也要确认商葵的情况。

公孙昂今日连续多次使用灵力，还一再发动瞬发的术法，反噬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

可他没做任何犹豫，再一次的把仅剩的灵力汇集在指间，对着那被封死的洞口打了出去。

洞口的土石分分崩离析。

刚一露出那洞穴，一股极强的血腥味就扑面而来。

公孙昂只觉得呼吸都凝滞了。

他努力挪动着自己的断腿，循着那腥气往深处爬去。

洞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公孙昂隐约觉得自己的双手沾满了些黏糊的东西。

但他却不敢去深想那是什么。

渐渐地，他摸索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公孙昂沿着那硬物一路摸上去——瞳孔猛地收缩。

这是，手？！

“怎么会这样……”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只剩下了一副骸骨！？

“商葵！”

公孙昂拖着身子又爬进了进步，在黑暗中将那副骸骨抱在了怀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痛地绞在了一起。

“不可能，怎么如此……商葵！商……呃……”

他慌乱不已，想要做点什么却无从下手。

灵力的反噬，加上此时的惊恐，公孙昂一口气提不上来，骤然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