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秦昭离开时，商槿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开车上山。他在国内没有考驾照，商家的车也被禁止给他开。商毕文为了能管住他算是千方百计斗智斗勇，但对于浮于表面乖顺的商槿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只是哄着外祖父玩儿。

他借了车队的车，在一阵嬉笑和打趣中抓着秦昭的手腕离开了赛场。

车往南港城区开。

窗外飞速闪过夜色倒影，一辆老旧的三菱SUV却被他开得四平八稳。

车厢内很安静，除了窗口微透的晚风呼呼，就只剩下呼吸声。

秦昭舔了舔嘴角，眼睛眨巴眨巴，侧头看着开车的人。

“回国？准备干什么？”

商槿笑道。

“挣钱。”

“欠着一屁股债，债主成天念叨，不挣钱做什么？混吃等死？”

彼时，商家老宅里正在看畅行邀请函的商毕文狠狠打了个喷嚏！

秦昭很想说，你挣钱就不能找一个正常渠道？

“你欠谁的钱？多少钱？”

“三千万……哦，不，是目前是两千七百万，本来今天这一笔有个五十万，遇到个晦气的家伙。”

倒赔一百万。

秦昭更不解，“可国外不是更好挣钱？”

“遇到一些状况，暂时只能回国。你呢？回国干什么？”

秦昭给了他一个白眼，“废话，我家在这儿。”

有人眉梢微挑，在后视镜偷扫了秦昭的表情，快要压不住唇角，“在南港？”

“在东平。”

很近。

商槿突然觉得回国这件事儿也不算无聊。

入城的主干道明明宽敞得很，但他偏偏压低速度，甚至故意等人加塞。

这很明显，他在拖延时间。

秦昭不是心理年龄又不是小孩子，看着缓慢流动的窗外风景和他看似镇静却烧红了耳根的表情，抿唇忍笑。

“商槿，既然聊完了我，现在就来聊聊你？嗯？”

秦昭不是拖泥带水的人，相反，她做什么事儿都相当的干净利落，可是却屡次在遇到他的事情上，像是缩头乌龟和鸵鸟似的，能避就避。

但现在她不想这样了。

她想了解他。

汽车“吱——”发出尖锐的刹车声，SUV停在应急通道，商槿按下车窗，山头的晚风瞬间灌了进来，将秦昭的长发吹起。

车窗外的圆月玉盘似的坠挂天际，衬着这片没有被光污染的星空格外璀璨。他的瞳眸，却此时是比星月更加明亮。

他转过头，很认真地盯着她的脸。

“秦昭，你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知道？

秦昭其实自己也不知道。

人一生会有很多选择，秦昭其实也不会知道今时今日自己的抉择是对是错，她能看见所有人的未来，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

可是，她觉得，顺乎心意，没有错。

“当然。”

“ 做每一件事情，我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 嚯” 有人挑起唇峰，含笑晏晏，颇有几分不相信，“把我的电话号码忘之脑后，走得干脆利落，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这个“萍水相逢”的人还有什么勾结。”

怎么又提这件事情！还有，什么叫做勾结！

秦昭轻咳，讪讪道：“ 这叫防人之心不可无。 ”

“ 还有，是你自己在hss楼上不告而别，把我一个人扔在医院。”

“……”

得，开始戳伤口，翻旧账。

秦昭干脆仰躺在汽车靠椅上，歪着头看着他，眯着眼睛，“你到底靠什么为生？”

“金厦酒店高层坠亡的死者，被警方撒张旗鼓拦截的直升飞机，还有一群又一群想要追杀你的人。还有海岛上那四五辆不惜成本来找你的军用直升机。”

“这里面一共出现了担三波人，一则是白人，也即是当夜在金厦酒店狙击我们的逃犯，纽约海湾追杀我们的却似乎是东南亚印尼裔，但在军用直升飞机上，和你交谈的分明又是中东波斯人。”

“我们第一次遇见，就是在东岐山，据我所知，东岐山上不仅有观光的别墅和酒店，还有商家的别院。”

“所以我猜测你是南港人，且又姓商，这很难不让我联想到商家。况且那日在拍卖会上B117出声跟我和红门竞拍军舰的人与你的嗓音大相径庭。”

秦昭侧过身，脑袋斜靠在副驾驶的头枕上，“我承认我好奇，但我更怕我猜错人。但我后来却觉得，那日我出的价不足以让南港退步，更不足以让商毕文退步。”

他是故意将军舰让给她的。

时间线快跨越一年之久，但关乎于他的线索却在秦昭脑袋里条理分明。

因为特殊。

也因为记忆犹新。

商槿侧过头来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话，但表情却很认真。深夜的月光照进车窗缝隙，显得十分温热，安静的春夜，偶尔有微凉的蝉鸣声音，秦昭看着这双眼睛，突然心脏停拍。

很久，他才叹道。

“你很合适当侦探。”

秦昭耸耸肩，“我对你是谁不关心，只是觉得好奇，既然是商家的孩子，怎么会流落在外，商毕文是你……”

“外祖父。”

他重新启动了SUV。

车窗外的景色继续流动，他的声音也渐渐在车厢内沉吟。

商家三子一女，他的母亲是商毕文唯一的女儿，也是商家大小姐。

78年改革之处，商毕文率先成为南方为数不多的承接国有转民营的企业之一，从中央下来的审核组来监督个改造这场大规模的产业转化和进展的过程中，有一名兰姓的青年与商鹤锦情投意合。

商鹤锦几乎虽然生在南港，但其实长在英国，而兰激同时也有在英国留学的经历。且此人能力出众，一表人才，老家虽然在京，远了一些，但为人品踏实，商毕文觉得，也算个不错的女婿人选。

可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商毕文才知道兰激的兰姓，不简单。

商鹤锦自小被人捧在手心长大，这辈子有其父兄在，应该一生顺遂，众星拱月。

而不是在红墙高院中，事事以丈夫为主，被复杂的人际裹挟。可是坠入爱河商鹤锦哪里还听得进父母的顿顿善诱，一心一意要嫁兰激。

京都的复杂人际和盘盘相扣的关系对于商鹤锦来说简直是噩梦，很快，在商槿即将满六岁之际，这对看似郎情妾意的夫妻终于分道扬镳。兰激甚至在离婚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找到了下家——发改委驻委纪检监察组组长之女，沈故。

商鹤锦出国散心，却在前往东南亚与商穆会和的时候飞机失事。

自此之后，他就被留在了商家，一留，就是快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