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校长耳边是克利切的声音，他几乎听不清，心脏不断下沉。

[克利切喝了……看到好多恐怖的景象……五脏六腑都着火了……]

盖勒特？

[克利切需要水……去喝湖里的水……许多手，死人的手，从水里伸出来把克利切拖了下去……]

还是汤姆？

邓布利多的大脑嗡嗡作响。

老校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这孩子，刚来的时候是个勤学温和负责的孩子没错！

[可是雷古勒斯少爷要克利切回家……]

家养小精灵的哀嚎在他耳边闹成一团，让他几乎有些头晕。

邓布利多自责地想着——

也许他不适合教学生？

汤姆在他手里走上歧路，现在艾伦也要重蹈覆辙吗？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又温和，在他听来却震耳欲聋。

艾伦问，“那么，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如何得到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克利切哭泣着，痛苦地嚎叫着。

“雷古勒斯少爷知道了这些事……他特别担心，特别担心，直到有一天，他要克利切带他去那个山洞……”

“他喝了里面的魔药，把作假的挂坠盒放了进去，然后……”

小天狼星猛地抬起了头。

他晕乎乎地听着那刺耳的哭泣声，艰难辨认出之后的话语。

“雷古勒斯少爷要克利切离开，无论如何毁掉真正的挂坠盒……”

克利切哭倒在地上，难过地缩成一团。

“克利切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进了湖里……”

小天狼星简直暴怒。

怒火冲的他面色通红，冲的他几无理智。

他拎起克利切的脖子，骂道，“你竟然把他留在那里！你竟然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

克利切第一次没有反驳他。

它愧疚地以头抢地，泪流满面地说，“克利切想带少爷回家……可是，它得先遵从少爷的命令……”

它看向邓布利多，又看向艾伦，感激地笑了笑。

“是你们帮我毁掉了挂坠盒……克利切感激两位，感激两位尊敬的巫师……”

邓布利多轻声道，“小天狼星。”

小天狼星正在暴怒关头，滔天的愧疚和懊恼涌上脑海，又在积攒十几年的误会中发酵到了顶点。

他几乎喘不上气，直直地倒了下去。

他呆滞地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哭得难看至极的克利切，呆滞地想着那个黏糊糊的、愚蠢又胆小的、邪恶的蠢弟弟。

他的视野逐渐模糊起来，脸上也传来温热又冰凉的触感。

……那个傻瓜。

为什么不来找他呢？

他是他哥哥啊。

邓布利多怜悯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艾伦无声地吐了口气。

……是的，家养小精灵确实是变数。这种以主人命令为神谕的生物，太容易留下隐患。

他看向多比，见它也在无声抹着眼泪，尖声尖气道，

“雷古勒斯先生真是一位伟大的先生！”

艾伦露出爱德华教导的、在葬礼上的标准表情，带着悲伤和安抚，轻声道，

“或许，我们应该去接雷古勒斯回家？”

邓布利多专注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神情，却没有找到什么破绽。

老校长点了点头，补充道，

“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去把哈利接过来。”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小天狼星，轻声道，“他的教父需要他。”

多比自告奋勇地举起手，从艾伦脚边探出头来，说道，“我可以！多比可以去接哈利·波特！”

邓布利多勉强抖了抖胡子，轻声道，“麻烦你了，多比。”

在这种无可无不可的事上，艾伦向来不会和别人争执。

……尤其邓布利多的脸色还这么难看。

不一会，哈利就被带来了。

他茫然中带着一丝呆滞，看清现在的情况，又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求助似的看向艾伦。

邓布利多暗自叹息。

……错了。

他是错了。

他感慨于艾伦的聪颖迅捷，纵容这孩子去处理一切事务，而忽略了预言中的救世主。

事实上，哈利不缺智慧和勇略，只要稍加打磨，就能让他散发出锐意的光芒。

但是……

哈利太渴望亲情了。

拥有“兄弟”名头的艾伦，几乎辖制住了他的感情，又理所当然地接管了哈利的教育。

等邓布利多发觉的时候，哈利已经太过依赖艾伦了。

就如同此刻——

哈利跑到小天狼星身边，呼唤未果后，径直看向了一旁静立的金发王储，求助似的询问道，

“哥，这是怎么回事？”

艾伦简略地讲了雷古勒斯和挂坠盒的渊源，微微蹙眉道，

“你陪着小天狼星，邓布利多教授和我——当然还有克利切，我们要去一趟那个山洞，看看能不能把雷古勒斯带回来。”

哈利蹭的站起来，大声道，“我也要去！”

他还没说出第二句话，就被小天狼星狠狠地拽住了。

这个瘦削的男人艰难地抓住他，以他为支撑点站了起来。

那双眼睛亮如火星。

他看了眼艾伦，坚定地看向一旁的邓布利多，说道，“我也要去！”

小天狼星紧紧攥着拳。

他极力咬着牙，隐忍着颤抖的嗓音，“我要去接他回家——我的弟弟，雷古勒斯，他远比我勇敢。”

他说，

“我应该向他道歉。”

艾伦试图阻拦，“小天狼星，他被拖进了湖里，恐怕……不甚美观。”

小天狼星几乎癫狂地仰头大笑。

他仿佛又变成了阿兹卡班的囚徒，沦落了一身的潦倒。

“……我是他哥哥。”

小天狼星瘫手，不解地看着艾伦，问道，“谁看见至亲受苦，不是心疼……而是考虑美观呢？”

他好笑地后退一步，不自觉地看了邓布利多一眼。

就是那一眼，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感激艾伦的付出，但绝不会信任对方！

邓布利多平静地看着他，揪着自己的长胡子，转向一旁的年迈的家养小精灵，说道，

“克利切，请你带我们找到那个山洞。”

他的白眉毛轻轻拢起，带着忧虑，也带着圣人一般的怜悯和慈祥。

“——我们是该去接雷古勒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