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不喜欢这次开学。

所有人似乎都变了，变得让他十分厌倦。

当他洗漱好，跟德拉科道了晚安，安静地陷入自己的床铺里时，他有些委屈地想着——

他宁可去那些教授为他单独开设的私课。

他不喜欢群体，不喜欢学校里的麻烦，好像所有欢声笑语都属于别人。

那双海蓝眸十分平静。

艾伦抬手，无声地竖起影音屏障，勾动了和兰斯联络的魔力线。

[殿下？]

那边传来骑士长有些沙哑的嗓音，紧接着又传来收起文件纸页相撞的声音。

艾伦静静地听着，听骑士长喝了口水，声音缓和了些，带上了温柔的哄劝。

[今天霍格沃兹开学，我以为您现在已经要睡了。]

他轻轻笑了笑，心情好转了一点。

金发少年侧身睡着，将手搭在枕头上，轻轻闭上了眼睛。

他轻声道，“兰斯……”

[嗯？]

艾伦翘起唇角，温声道，“我想听睡前故事了。你之前提过的，一千零一夜？”

兰斯一顿。

他仍坐在书房里，开着一盏台灯，眼前是堆积出一片白雪的文件。

月光透过大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衬出了一种引人沦落的温柔。

那双浅紫的眸子沉了下去。

……不过短短一天，是开学期间遇见了什么吗？怎么会难过到想听睡前故事？

他这般想着，话音却温柔极了。

骑士长起身，从书柜里取出一本童话书，哄劝道，“好啊，我给您讲故事，您乖乖睡觉，明天选好选修课记得给我发课表。”

艾伦蓦地笑出声来。

他转回平躺，看着头顶在夜色中近乎漆黑的墨绿帷幔，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的笑意。

“……我就在学校待半个月，很快就去德姆斯特朗了，不管选什么课都无关紧要。”

[殿下？]

骑士长带些劝告的声音传来，艾伦就无奈地笑了笑。

“好吧，骑士长——如果你不嫌备份课表麻烦的话。”

兰斯笑了笑，金丝眼镜架在鼻梁上，另带了一丝温柔。

他左手捧着那册故事书，右手捻着书页，温声念诵道，

“相传古时候，在古阿拉伯的海岛上，有一个萨桑王国，国王名叫山努亚。”

艾伦好奇地睁开眼，看着眼前一片漆黑的帷幔。

“他也是国王？”

另一边传来骑士长低低的笑声，清越的声线轻快地回答着，[是的，所有的童话故事都喜欢这样的主角——]

艾伦不解，听兰斯解释道，

[殿下，自古以来，只有身居高位的人——比如国王、王子、公主，他们可以忽视生活所用的金钱的烦恼，享受歌舞升平的快乐。

而故事的结局，往往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很多人，很多普通人无法接触到这些，他们过惯了苦日子，想看见故事里能有个完美的结局。]

艾伦一下子就想到下车时遇见的那些学生，他们趴在车窗上，赞颂着那处美丽的庄园。

兰斯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叙说着——

[可有些时候，只有自己尚未得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比方说，幻想童话的人，从来不知道国王真正承担的使命。

《一千零一夜》就讲述了一个糟糕的国王。]

艾伦来了兴致，乖乖把手交叠在腹部，安静地听着故事。

[说回山努亚国王吧——

有一天，山努亚和他的弟弟来到海边，当他们坐下休息时，突然海中间冒起一个黑色的水柱！]

艾伦笑了笑，“那是女巫吗？”

[可以这么说——

总之，一个女郎来到了他们身边，并告诉他们天下所有的妇女都是不可信赖、不可信任的。]

艾伦轻轻蹙着眉，听那边讲述道——

[国王和他的弟弟回到萨桑王国后，发现王后行为不端，便杀死了王后。从此，山努亚深深厌恶着妇女，又杀死了宫女。]

艾伦难以理解，“他就这样相信了那个女巫说的话，先入为主地杀死了那些妇女吗？

“——这根本不是一位国王应有的品行！”

他生气道，“难道他不应该对自己的行为、对自己的王国和子民负责吗？”

兰斯捧着那本童话书，在灯光下轻轻笑了笑。

“当然需要。

“可国王也是人，当他被植入一个观念，而这个观念又在现实中被验证的时候，他难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他轻声道，

“而正因为国王拥有权力，强大到可以生杀予夺，一旦他做出错误的选择，就会导致十分可怕的结果。”

艾伦有些怔愣。

他坐起身，有些心虚地反思着自己，也反思着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就是那个被植入错误观念的国王，而格林德沃和伏地魔的出现加重了这份观念。

他似乎不应该因此责怪对方。

他忍不住问，“后来呢？”

兰斯垂眸笑着，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国王存心报复，又开始每天娶一个女子来过一夜，次日便杀掉再娶，完全变成了一个暴君。

[这样年复一年，持续了三个年头，杀掉了一千多个女子。]

艾伦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简直无法理解，艰难道，

“这样都没人造反吗？”

兰斯忍不住笑出了声，几乎停不下来。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殿下确实很有童真。

他缓了缓，声音里带着无法消解的笑意。

“……殿下，这只是一个故事！”

艾伦勉为其难地认可了这句话，又缩回了被子里，听骑士长继续讲这故事。

[有残酷剥削的地方，必定有奋起反抗的勇士。而面对国王的残暴，宰相的大女儿山鲁佐德站了出来——

她主动要求嫁给国王，她要试图拯救千千万万的女子。

山鲁佐德进宫后，每天晚上都给国王讲一个故事，但是她只讲开头和中间，不讲结尾。

国王为了听故事的结尾，就把杀山鲁佐德的日期延迟了一天又一天。]

艾伦更觉得这个国王愚蠢了。

杀个人还拖泥带水！

还竟然是为了听故事！

要都是这样的错误也就算了，如果遇上了涉及关键决策的大事，还有这样的坏习惯，那不是乱套了！

他肯定地暗暗点头，听到了故事的结尾。

[就这样，山鲁佐德每天讲一个故事，她的故事无穷无尽，一个比一个精彩，一直讲到第一千零一夜，终于感动了国王。]

艾伦终于忍不住了。

他腾一声坐起身，忍着气吐槽道，

“这国王怎么这样！他被女巫一句话就带跑了，杀了那么多人，然后又被几个故事给感动了？”

他狠狠地拍了拍床铺，沉声道，

“你别告诉我，他最后和这位山鲁佐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那些被杀害的妇女多么无辜啊！”

兰斯一时失语。

他轻轻放下故事书，无可奈何地劝慰道，

“殿下，这只是一个故事，您怎么真的生气了？

“再者，也不是所有的国王都像爱德华陛下，更不是所有的王储都能成长为合格的国王——历史上荒淫无道的国王还少吗？”

艾伦仿佛被戳破的皮球，气一下消了大半。

他又慢慢靠在床头，有些不情愿地问道，“那最后怎么样了？”

兰斯忍着笑说，

“山努亚最终悔改了，他发誓不杀王后，并将把这些故事记录下来，永远保存。

“于是，便有了《一千零一夜》这本书。”

艾伦迷糊着恍悟了。

他顶着满头的混乱，思索道，“原来你只讲了一个开头。”

兰斯轻轻合起了童话书，看着自己满书桌的文件，无奈道，

“是的，今天的故事讲完了。请让我做您的山鲁佐德，明晚再给您讲故事吧！”

他温柔道，“晚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