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确实言而有信。

他将外界的事务交给了校外骑士团，自己回到了霍格沃兹，陪在德拉科身边。

这确实是他的疏忽。

忘了向来懂得见风转舵的斯莱特林们会如何对待陡然失势的马尔福。

但见风转舵也有好处。

比如现在。

当艾伦重新回到斯莱特林，在休息室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向德拉科，向马尔福少爷温言问好，并提议合并他们的寝室、回到当初入学情状的时候，小蛇们立刻不着痕迹地改了态度。

毕竟这位殿下看起来十分看重这份友谊的样子。

说实在的，小蛇们也搞不懂。

怎么会有人会对朋友的家族下死手？虽然他们不容易认可别人，但一旦认可，也绝不会轻易背叛。

可是这位殿下……

算了算了，闭上嘴巴，保命要紧。

艾伦没有同他们解释。

在他眼里，这些人从来都无关紧要，只在思索大局的时候牵扯这些小蛇代表的利益。

他只同德拉科细细地讲解了这些行动。

但马尔福少爷沉默半晌，冷笑一声道，“殿下，您觉得毁灭之后的弥补有用吗？”

“当然有用。”

艾伦咬着他的话音回答，眼眸专注又温和地看着他，“人类是一种社会动物，德拉科，这就注定，人类会存活在社会之中，直到迎接死神的来临。

“偏偏时间又是个覆水难收的怪物。”

他轻轻抬步上前，抓住铂金少年的手臂，“所以，德拉科，补偿是有用的，至少在你面对死神之前。”

这个混蛋总有一堆一堆的歪理。

偏偏德拉科不得不承认这些话有几分道理。

他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甩开这混蛋的手，躲回床上甩下了帷幔。

艾伦轻轻落眸，看向一旁魔法窗户外幽深的黑湖，看着大章鱼的触角在其中荡了荡，随即消失不见。

他本想早早考完NEWT考试，直接离开霍格沃兹，回归他王储的生活，可是同德拉科的友情以及对小孔雀的愧疚却横亘其间，绊住了他离开的脚步。

不过，现在他可以真诚了。

这盘棋局胜负已分，执棋者却想要回归棋盘，带着自以为的真心上前，仿佛一种消遣。

……不得不说有点荒诞。

但更荒诞的感情逐渐蔓延。

又或许……是早就埋藏、从未被人发现的陈酿，猝不及防被人掀开了黄土掩埋的封口，在辗转克制之后得见天日。

隐忍的情感一旦爆发，好像比素来热烈的人更加难缠。

所以，某位王储递餐陪客的补偿也变了味道，视线在无人得见的角落肆意蔓延。

外人只是感觉这两人更亲近了些。

德拉科却能感觉到同从前不同的目光——那素来温和的视线变得有些许侵略性，叫他坐立不安。

直到那一晚……

艾伦来回地确认了自己的心意，觉得自己不需要在这样无碍大局的事情上遮遮掩掩，于是径直剖白。

一室静寂。

德拉科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而这种猜测被某人莽撞的告白论证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于是就笑出了声，询问高高在上的王储，“可是艾伦……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艾伦一怔，轻声说，“难道你母亲没有告诉你马尔福的现状……我做出了改变……”

德拉科看着他，眼周晕着一圈红，“但是，尊贵的殿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认为这是好意——我原本不需要你帮助我的。”

艾伦轻轻垂眸，忍不住笑了笑。

“好吧……”

他带着笑意，一步步逼近他，逼得眼睛泛红的小孔雀往后退去，直到被绊倒在床铺上，径直抬腿压在对方身侧，将那双手钳制起来。

德拉科气得发抖，颤声质问，“你想干什么？”

艾伦带着笑看着他，“德拉科，我已经在努力弥补你了。在那场改革中失散的纯血那么多，我从未搭理过他们——只有你，只有马尔福，让我如此费心。”

“可是德拉科，你不承我的情。”

金发少年提起左手，抚过马尔福少爷的脖颈，一用力捏住对方因消瘦而清减的侧颊。

他本只想教训一下这个不省心的大少爷，可当他的手触碰到对方温软的脸庞，却又好像多了什么别的心思，一时间心猿意马，就连如大海般明亮的眼睛也染上海底的幽暗。

艾伦心中叹息，垂眸轻轻啄了那双唇。

他看见那双灰蓝眸一震，难以置信地望来。

转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做了怎样冒犯的事，手一颤放开了身下的少年，下意识坐正，又意识到腿边的温度，努力平静地站起身来。

他轻轻吐了口气，放轻声音说，“抱歉，请宽恕我的冒犯。”

德拉科被那一啄亲的发蒙，还没缓过神来，就听见寝室门被轻轻关闭的声响。

他茫然地半撑起手臂，扫过安静无人的房间，几乎还能闻到金发王储身上若有似无的香。

原来……

马尔福是因为这个被“宽恕”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德拉科不禁笑了笑，带着略微的嘲讽。

多可笑。

德拉科本打定主意离开霍格沃兹，这座曾经高尚的巫师堡垒，在他眼里已经成了囚困的牢笼。

可是艾伦似乎开始认真对待这段感情了。

他果然履行了当初的诺言，将卢修斯引去德国，在他的帮助下，马尔福很快接管了格林德沃家族的大批生意脉络，事业风生水起。

他甚至不在意那些小蛇们的传言，并且亲自出面确实了。

据西奥多所说，那混蛋的原话是——

[听说最近出现了些我喜欢德拉科、据此打压马尔福的谣言，在此我做出澄清，德拉科和马尔福家族，在我眼里是两个体系。

[马尔福被宽恕，是因为他们放弃了近乎所有的家产，并且愿意协助温德米尔接管。

[你们也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家长，让他们安分点，把那些小心思收一收。

[——马尔福的幸运可不会再度重演。]

西奥多眼神极为复杂地盯着德拉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竞争对手一下子变成了“未来的王储妃”。

但基于对殿下的感恩，他愿意促成这段感情。

至少德拉科确实不再是他的竞争对手，他也确实会成为斯莱特林的总负责人。

德拉科没注意到好友的小心思。

他只是近乎茫然地思索刚才西奥多转述而来的那句话——

[德拉科和马尔福家族，在我眼里是两个体系。]

……两个体系。

他从来都先是马尔福，然后才是德拉科。

他和马尔福是两个体系？

这是多么荒诞、又多么叛逆的一句话。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那句话兜头砸了下来，将他被家族规训包裹的心脏砸出了一道裂痕。

原来有人看见他的时候，只看见了他。

原来离开马尔福这个光辉的姓氏，他也是值得别人热爱的。

德拉科有些诚惶诚恐。

他不知道自己是惧怕艾伦，还是惧怕那份感情。可他询问纳西莎和卢修斯，只得到了满脸复杂的“尊重他的选择”。

那天晚上，艾伦一如往常地看他水下，和他道了晚安，在床头留下一杯温水，才洗漱安眠。

可德拉科睡不着。

他悄悄从床上下来，屏息凝神地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可床帏拨动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此显眼，让他僵在原地。

好在没有惊醒对方。

德拉科松了口气，悄悄抬步上前，撩开艾伦的床帏，看着金发王储沉静安宁的睡颜。

……真像童话里的王子。

他心中如是感叹。

这个金发混球，也就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最不吓人了吧……

自从这家伙从德姆斯特朗回来，他似乎就再也看不见对方冠绝的容颜，只能看见象征权柄的杀戮和威严。

可现在，他又再次看清了这个家伙的长相。

仿佛是西方最好的雕刻家，打磨了东方最好的白玉，才得到这样一个凌厉又温润的人。

他忍不住悄悄抬手，轻轻抚过那张脸。

艾伦无声抬眸，平静地维持着呼吸，等待着那双灰蓝眸迟钝得望来，然后露出了清浅温和地笑了笑。

他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但德拉科能看懂他的意思。

他在说——

任君采撷。

那股无名气突然涌上心头，德拉科怒向胆边生，径直上了床，骑在对方身上揪着那张殊丽的脸，歪七扭八地乱揉一通。

这混球任他玩闹，甚至忍不住笑了起来。

艾伦轻轻扶着他的腰，脸还被某人攥在手里，却仍带着温柔的笑意，轻声哄道，“太晚了，该睡了。”

脸颊骤然一痛，大约是被人捏红了吧。

他唇角的笑意愈大，轻轻抬起手，让出另一边的床铺，请某位放不下面子的马尔福少爷回衾安枕。

好一会，傲娇的马尔福少爷才磨磨蹭蹭钻了进来。

宽容的王储轻轻揽住对方，将脸迈进了对方的颈窝。

他轻声说，“抓到你了。”

艾伦翘起一丝笑意，轻轻吮了那段脖颈，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安，笑着停了动作。

“这样，以后就不能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