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夫人心中涌上酸涩，挥挥手。

管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少爷，退出祠堂关上门，一片怅然。

郁家百年。

代代都是痴情种。

家规一代比一代严。

郁家到如今百条家规，却还是养出一个为女人退族谱的郁家大少爷。

孽缘啊，孽债。

偏偏郁家人感情都不得善终，到这位大少爷，结局怕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啊。

“啪”一声，祠堂内响起了鞭子抽打皮肉的声音。

郁夫人背对着两人。

可她曾经听过百次鞭声在丈夫身上响起，怎么会不知道吕林晚用的力度大小。

“见血为一鞭，不见百道血痕，不算惩戒。”

吕林晚一听，手抖得更厉害了。

他手上见多了血。

可他见不得侄儿的血。

这是吕家人，也是吕家的血脉。

吕林晚下不去手，一时愣在半空。

“舅舅，求您成全。”郁盛朝着吕林晚磕了一个头。

吕林晚闭了闭眼，鞭子高高扬起。

重重落下。

“啪”一声，鞭子破开皮肉。

又是“啪”一声，鲜血炸开。

血痕触目惊心。

郁夫人放好牌位，一遍遍擦拭。

在一道道鞭声中，她沉默着推开朱红色大门，走出祠堂。

身后，留下郁盛跪得端端正正，垂眸咬着牙，脸上血色寸寸消散。

－

“赶紧，快！”

“输血设备运过去了没有？”

“在房里了！”

黎甄迷迷糊糊睁开眼。

自己竟然睡着了？

把她吵醒的是远处的喧闹声。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她往外看，路灯下一群穿着白大袿的医生匆匆赶路。

“外面是怎么了？”黎甄好奇地问茶艺师。

茶艺师低声回道：“黎小姐，我们也不知道。”

说着，茶艺师指了下桌上的饭菜，“黎小姐，刚刚看您睡着，就没打扰您，这是第三次送来的新鲜菜品。”

黎甄摸摸肚子，确实饿了。

她吃完饭，又喝了两杯茶，已经晚上十点，看见宾客们从大道上陆陆续续离去。

是晚宴已结束。

茶室外，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黎甄以为是郁盛。

回头看，是郁扬。

郁扬神情奇怪，眼睛通红，一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似的。

他低低喊了一声，“姐。”

“你……累着了？”黎甄起身，走到他身边。

她甚至觉得眼前的人摇摇欲坠似的。

郁扬想着刚才他哥全身皮肉没一处好的样子，鲜血将地板浸成了暗红色，他就喉头发涩，用了近乎全身的力道，才能忍住不在黎甄面前哭出声。

他哥交代：“别告诉她，送她安全回去。”

郁扬一直觉得，他哥对其他人够狠，今天才知道，他对自己更狠。

郁扬转身往外走，“姐，咱走吧。”

黎甄觉得郁扬奇怪，却不多问。

才走两步，两人却被管家拦住去路，“黎小姐，夫人想请您说几句话。”

郁扬站在黎甄面前，“让我妈也适可而止，我哥都……”

他握紧拳，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她不去。”郁扬只冷声道。

管家往后招招手，十几训练有素的男人站了出来。

黎甄蹙眉，现在是什么情况。

怎么觉得进了黑窝一样。

“要带走她可以，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郁扬一步不让。

他哥交代地要让他安全送黎甄回去。

他哥还躺在床上。

他不能让他哥操心。

“二少爷，夫人只是想请黎小姐聊两句而已。”管家叹气劝道。

“让开。”

虚弱无力的两个字从众人身后响起。

所有人回头。

看见郁盛的那一刻，除黎甄外的每个人都惊讶得瞪大双眼。

大少爷怎么可能起得了床！

郁盛已经换了一套衣服，从头到脚精致整洁，与刚才浑身是血的人判若两人。

管家呆在原地。

郁扬心脏搅紧在一处，心痛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有他亲眼看到他哥的身上缠了多少纱布，上了多少药。

刚才在床上话都说不出一句的人，为了怕黎甄受刁难，竟然起了床。

身上明显是收拾了一番。

是怕黎甄看见害怕？

郁扬想，他哥恐怕是疯了，究竟是被黎甄下了什么蛊，为她全然不顿自己，为她放弃如日中天的郁家。

郁盛又说了一遍，“让开。”

管家还没回过神，挡着黎甄的十几个男人已经让开。

郁盛上前，睨了眼黎甄，“走。”

黎甄侧眸看他，他脸上没有血色，薄唇白得近乎一张纸。

走到停车场，郁盛拉车门，手握住用力，却没有打开。

黎甄这才发现，郁盛力气好像轻得可怕，周身传来脆弱感。

郁盛第二次，打开了车门，正想进驾驶室，被郁扬扶住了胳膊。

郁扬压着嗓子，怕露出哭腔，“哥，我来开。”

郁盛没拒绝，坐到后座去。

“先送她回阳光花园。”郁盛闭着眼，靠着椅背。

“我不住那儿了。”黎甄朝郁扬报了乔仪家的地址。

她不会住花漾名门了。

郁盛睁眼，侧眸看她，想问她怎么换地方住了。

可他觉得太累，又闭上了眼。

到了地方，黎甄下车。

郁扬启动车。

郁盛抬眼，往窗外看去，“等等……”

他想再看看她。

昏黄灯光下，黎甄身形被拉得纤细。

她一手拽着礼服裙摆，不顾形象地提了起来，慢吞吞朝前走。

行动间还有些滑稽。

很少笑的郁盛忍不住轻轻牵了下嘴角。

可就这一个动作，也让他觉得费力。

见黎甄走了，郁扬回头看郁盛那副模样，终于没憋住，喊道：“哥，你值得吗！”

说完，郁扬下车“砰”一声关上车门，蹲下捂着脸，嚎啕大哭。

“怎么不值得？”郁盛声音很轻，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以前，他总是要在外人面前避着些黎甄。

他不是怕宏海所谓的制度，以前只是不能做得太过，怕触怒了母亲，让她进郁家这事再没余地。

可现在进郁家已经没有希望了，只剩叔伯们挑个时间为他改族谱。

一切尘埃落定。

他再没什么好在意遮掩的。

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让所有人知道黎甄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