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

神鹿城。

北州军进军神速，自枭马集一路驰骋，两日便兵临城下。

城门之上，吴勤早早就在那里等候。即便是面对这十万大军，他依旧气定神闲，手中的茶盏，更是稳稳当当拿在手中。

这与身后的冷轼完全不一样。

冷轼早已经被面前来势汹汹的北州军震慑住，不敢大口喘气。更不用提大军之前骑着马，手持八千里路神威枪的苏识雨，意气风发，气宇不凡。两眼炯炯，真有猛虎之姿，威慑八方。与他对视，冷轼险些吓得瘫倒在地，浑身直发抖。

“我王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一旁的吴勤看着，不屑一笑，遂也不再搭理，只双目看向另一边，尽是逃难难民的小道。

那些难民，终究是晚了一步，停在小道里，进退两难。

“北州苏识雨，求见东州州王！”

苏识雨骑着马，走到城门前，扯着洪亮的大嗓门喊道。

“大司马可是过关斩将到了这神鹿城前，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北州虽神勇，然我东州大军，亦非鼠辈，只管攻来吧！”

吴勤冷哼，目光轻蔑，自城门之上底气十足地回道，仿佛这神鹿城，尚有一战之力。

苏识雨自然也不多废话，抬手一挥，大军抬梯推车，搭弓射箭，片刻之间，便将城上守将守卫尽数歼灭。独余吴勤冷轼几人，依旧站在中央，一动不动。

那里，设着守阵，非是高强灵力不可破。

但神鹿城大门，却已有被撞破的迹象。

眼见城破在望，苏识雨脸上却没有半分欣喜。他的眼睛，此刻跳动得厉害，似乎将要发生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仅仅数眨眼，自东边，苏识风脚下生风，眨眼之间，便到北州军之前，一声大喝，喝退所有进攻的北州军兵卒。

如此变化，让苏识雨仰天叹气，知道神鹿城，必是攻不下了。

“世子这是在做什么！”

苏识雨不甘心，自马上跳下来，冲到苏识风面前，怒喝道。

“东州半壁深陷战火之中，百姓叫苦连迭，还请将军放弃进攻神鹿城，给他们最后一寸生存的土地。大恩大德，东州百姓，会牢记于心，日后两州交好......”

“世子的书上，写得都是这些目光短浅之论吗！如今东州百姓，恨不得寝我皮，饮我血，食我肉，灭我北州，杀尽我北州子民，如何谈以恩德！让若今日世子落难，东州上下，必将尔粉身碎骨！”

苏识雨大怒，冲着苏识风吼道。

“以德抱怨，唯由一方放下屠刀，表以停战之诚心，才能图两方和平。但倘若真有将军所说那一日，凭我北州之力，足以抵挡，又有何惧？将军......”

啪——

话还未说完，苏识雨一巴掌打在了苏识风的右脸上。

他彻底怒了。

“斩草除根，否则必酿祸患。世子若不让开，便别怪臣僭越了！”

言罢，苏识雨神威枪一甩，枪头直指苏识风的胸膛。

“今日，我决不会让你再进一步！”

苏识风自然不低头，手中长枪甩出，与苏识雨的枪打在一块。

二者实力差距悬殊，便是不战，也能知道结果。

仅仅一回合，苏识风手中长枪被打落，胸口紧吃一掌，倒飞数步，口吐鲜血。一旁苏识雨，却好像未曾用力一般，依旧用那般愤怒眼神，看着面前满口仁义的世子殿下。

后者却是咬着牙，站起身，拖着步伐，将那掉在地上的长枪捡起来。似乎他要为东州的百姓，战至最后一口气。

如此偏袒其他州的世子，简直北州笑话。

可偏偏就是这个笑话，苏识雨不能越过去。于是手中长枪紧握，咬牙切齿，终究是无奈长叹，转身上了自己的战马。

“世子仁义，能救东州百姓。但世子可曾知道，太行山中受困的北州子民，又有谁能替他们求情？如此弱肉强食之战场上谈仁义，世子自以为能成为英雄，却不知是为北州徒养一凶敌，可叹！世子今日之举，不过自我满足，却是将陷北州于万劫不复之地，他日亡州，世子便是千秋罪人！北州万万子民之冤魂，定要世子日夜不得安！”

失望又绝望的苏识雨，终究还是带着北州军离开了。

临走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苏识风，眼神尽是决别。这让苏识风心中一颤，面色刹那变得惨白。

他内心骤然觉得，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到苏识雨。

咻——

忽然，一支羽箭，自身后飞来。苏识风未能察觉，胸口直接被贯穿。

他难以置信，转过头，看向城墙之上。

冷无心正在拉弓搭箭，那箭矢，瞄准的，正是自己的胸膛。

为什么......

他瞪大眼睛，试图用眼神询问冷无心。

但后者却是表情冷漠，再次射出羽箭。只听一声“扑哧”，苏识风倒地，血刹那将整片地染红。

他不理解，也不明白，明明是他保住了神鹿城，冷无心依旧想要置他于死地。

然而想要杀死他的，却不只是城墙上的冷无心。

本来停在小道上静观其变的难民们，见到苏识风倒地，纷纷抄起石头、树枝甚至是兜起一把泥土，冲向了苏识风。

如苏识雨所说，那些人，并不会感恩苏识风，反而恨之入骨。那硕大的石头落在他的脑袋上，远比不上此刻内心中的绝望。那一拳拳砸在胸口，仿佛一把利刃，在他的心上不停地捅着，直至将整颗心捅到烂。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最后一口血喷出，满脸绝望的苏识风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