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镇张家，本来是个本分生意人，平日里与邻里关系也算是不错。

只不过，他的生意，总是遭人非议。

干白事的，都晦气。

于是，虽说关系不错，但若张家男主子张谦勉右手绑着白布，几乎所有人都会避开他。就连打招呼，也会变成遥遥点头。

张谦勉自然也知道这些，所以每次回来之后，总是要让自己的娘点香沐浴更衣焚火盆，给自己去去晦气。

即便如此，总归还是会有意外发生。

譬如隔壁家的王老，因为与他多聊了几句，没几天就走了。李家的儿子撞了他之后，也是没几天没了。

如此巧合的事情，一旦发生了，那就是满城风雨。

一夕之间，他从一个老好人，变成了厄运缠身的索命鬼。

流言蜚语，最是伤人。

张家没有办法，只能搬到云清镇外的破庙里住。

那些人虽说骂，但若说家里真出了事，购置点白事的东西，多半还是找张谦勉。

他的纸人，比起其他人，更加惟妙惟肖。

云清镇有个习惯，凡是白事，都须得买上十几个纸人，摆成两队，手中拿着火把，站在棺椁两边。

待时辰一到，点起火把，直至烈火将纸人烧尽。

这个仪式，谓之明路。这意思，便是为过世之人提供庇护和照亮前往轮回的路，平安转世。

越是生动的纸人，越是灵验。

所以这云清镇里，干白事的，都是拼命想要把纸人做的好看些。

不为别的，越好看，越值钱。

张谦勉则不然，他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思做纸人。是如何就是如何，不多装饰，也不敷衍。

他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第一个纸人摆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称其为神来之手。

此后，生意便越做越大，直至云清镇几乎用的，都是他的纸人。

但也因此，云清镇过世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很快，他们就将矛头指向了张谦勉。

那一天倾盆大雨，云清镇的百姓，跑到庙里面，将张谦勉从里面拉了出来，毒打了一顿之后，五花大绑地拖到了镇上的三清庙外。

大约片刻之后，张谦勉被架在架子上，下面堆满了他做的纸人。

\"就说你如何做得如此逼真，原来是用人命做的！\"

那些人几乎都是这等口径。

无数指责声，像是利箭一般，扎在张谦勉的胸口。

他百口莫辩，只能看着那群人拼命地在这大雨之中点火。

良辰吉时，驱邪避凶，不可误。

也许连苍天都觉得他应该死，这么大的雨，那些纸人，居然能够被点着。

大火瞬间腾起，张谦勉就这么在欢呼声中烧成了灰。

张谦勉有个儿子张默，就躲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年迈的父亲，就这么一声不发地被活活烧死。

他并没有冲过去，只是这么看着。

他知道，那群人已经疯了，如果他出现，也许下场会跟自己父亲一样。

\"爹，我会替你报仇的。\"

之后，张默离开了云清镇。

大约半年之后，他回到了云清镇，结过了父亲的手，亦是开始制作纸人。

只不过，他并不出面。

那纸人与张谦勉的，几乎一模一样。镇上的人以为，是张谦勉的鬼魂，回到了这里，想要想他们复仇。

于是，他们见到这种纸人就开始害怕。

也不知道多久之后，整个云清镇的大街小巷，都放满了纸人。

更奇怪的是，原先害怕那些纸人的镇民，如今竟是孰若无睹，如往常一般生活着。

但到了夜里，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许多人如苏识风一般好奇，于是大晚上的，便打开窗户，往外看。

浩浩荡荡的纸人，点着火把，在这大街小巷游荡。那等场面，壮观又惊悚，吓得那些人纷纷关上窗户，躲起来瑟瑟发抖。

然而很快，他们变得不省人事。再醒过来的时候，却已然忘了夜里见过什么。

按部就班的生活着。

除了一名老妪。

那老妪，在张谦勉被烧死的时候，往三清庙插了三炷香，向上天祈求，莫要让好人蒙冤。

大约就是因为如此，她幸免于难。

只是，此后的每个夜里，她都会在这里，在那些开着的窗户下插上一炷香。

\"唉，好端端的，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她总如此叹气着。

老妪总是心存善心的，每每有外地的人来此的时候，她总会出言相劝。若是如苏识风那般劝不得，她也会点上一炷香，为其祈祷。

\"嬷嬷何必这么做？那些人，应该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这是忏悔，是赎罪。\"

张默站在楼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遍地的纸人说道。

\"我也有罪。\"

老妪回答道。

\"嬷嬷与我的选择一样，那时候，做不得什么事情，所以沉默没有错。如今，我已经得到尊者的指点，有了力量，就该让这些人赎罪。\"

张默看着远方的夕阳，略有些兴奋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