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静舟已经没有脸再留在这里。

他用了十余年，才累积起今日的威望。

身败名裂，只要两分钟……甚至更短。

按照常理，沈静舟应该再跟苏荒较量一番。

不过他心里清楚，就算再比十次，结果也是一样。

苏荒的剑，如同未卜先知，后发却先至，处处压制着他。

这道理说来很简单，想要做到，却是难于登天！

这里面的差距，就算穷尽一生的时光、所有的智慧，都难以追平。

就算沈静舟不服气，也没有用。

沈静舟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想要成为剑道高手，首先要尊重比你更厉害的高手。”

如果沈静舟看不起苏荒，说苏荒投机取巧，运气好，那以往属于他的那些胜利呢？是不是也可以归结于【投机取巧】、【运气好】？

沈静舟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脸上阴晴不定。

不过，一直摇头的法兰尊者竟然开口说话了，倒是让沈静舟有些意外。

沈静舟止步。

灵钧小声道：“原来老和尚不是哑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法兰尊者认为世人福祸，皆由开口而定，所以他不愿意多开口，能不说话，就尽量不说话。时间长了，别人就以为他是哑巴。”

无心解释道。

“佛家有所谓的【闭口禅】，昔日达摩面壁九年，也是一言不发的。”

苏荒心想：“你怎么知道达摩面壁的时候没说话？”

法兰尊者不等沈静舟转身，继续道：“施主千里迢迢赶来，无非就是为了这位小和尚。回去告诉宫里那个人，天下能否安定，取决于他自己，而不是取决于小和尚。”

“此话有理。”

无心应了一句。

沈静舟点点头，还了一礼道：“大师放心，我一定如实转告。”

他败给了苏荒，一时意兴阑珊，想了想，问道：“这位小兄弟，你师父是哪位剑仙？怒道儒孤，还是雪月剑仙？”

“请恕在下无可奉告。”

苏荒不想骗人，干脆就不说了。

“我看都不像，倒像是……世间从未有过这样的剑法，这是一门好剑法。包含着无穷无尽的智慧。你只要再勤修三年，我估计五大剑仙，都不是你对手了。”

沈静舟的剑术，相当于半个剑仙了。

在苏荒手下，毫无招架之力。

他这样的预测，也不是没有道理。

“三年？我都苟了六年了。”

苏荒心想。

自从第四个年头，他步入【金刚凡境】之后，他就开始涉猎各种高明武功。

尤其是金古两大派系的武功。

就剑法而言，他在【独孤九剑】上面，花了不少心血。

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横空出世，在别人看不见的背后，苏荒付出了很多努力。

“承你吉言。”

苏荒说完这句，沈静舟带着两位剑童，以及四名轿夫，离开了大梵音寺。

——金鼎的轿子，前面已经被他震碎了。

无心叹道：“想不到近乎传说的【风雪剑】沈静舟，都败在了你手下。兄弟，你要火了。”

无心拍拍苏荒的肩膀。

“别，我跟你们讲啊，这次比剑，大家千万不要说出去。我可不想火起来。”

苏荒知道，百晓堂有各种不同的排行榜。

什么【良玉榜】、【冠绝榜】。

只要上了那个榜，整个江湖的武者，都在盯着你。等于是架在火上烤。

苏荒清楚，这样的【叮嘱】根本没有用，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天然具备传播性，不用三天，就会传得天下皆知。

看来上榜，已经无法避免。

……

“叶鼎之是谁杀死的？”

无心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已经盘旋了十二三年。

叶鼎之，不说武功天下第一，能与他比肩之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出几个来。

他败给了年轻的百里东君，只输了半招。

不过百里东君并没有杀叶鼎之。

不然，消息早就传开了。

那么问题来了，谁杀了叶鼎之？

“我……不知道。”

王人孙愣了一下，如此回答。

“不是你？”

“不是我。”

“难道真的是李寒衣？”

江湖盛传，最后下手的人，是【雪月城】二城主李寒衣。

经此一役之后，【雪月城】在江湖中声威大震，一度盖过了【无双城】。

特别是这些年，【无双城】的城主宋燕回跟李寒衣三次交手，都以失败告终，【无双城】天下第一城的名头，已经易主。

“我不知道。”

还是这四个字，不过王人孙的口吻已经坚定了许多。

“你帮我做件事。”

无心看着王人孙，诚恳道。

“你说。”

王人孙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以为，两人再见面，无心肯定会拔剑杀他。

难得无心明白事理，没有追究。

——不过，不杀他，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他？

想到这一点，王人孙神情凝重。

“我要你在西域三十二佛国之中，召集三百位以上——越多越好哇——的僧人，明日在九龙寺，一起做一场法事，替我送老和尚一程。”

王人孙脸都绿了。

没错，王人孙和忘忧大师是挚交。

送老朋友一程，实属理所当然。

问题在于，王人孙只是一个野和尚，哪里有什么号召力。

别说召集三百位以上，就是三个，他都召集不来。

两个也许还行。

一个是王人孙自己，一个是……兰法尊者。

“阿弥陀佛，老衲与忘忧神交已久，钦佩之至。这场法事，大梵音寺一定大力支持。”

法兰尊者的话，给了王人孙一颗定心丸。

……

一间破旧的寺庙里面。

苏荒和无心离开了大梵音寺，继续西行，来到这么个破地方。

无心拿出一个小小的锦木盒子，打开来，里面竟是……一颗舍利子。

这颗舍利子刚刚暴露在空气之中，立刻散发着金色光芒。

苏荒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金色光芒渐渐凝聚，形成一位老僧的模样。

只见老僧眼窝深陷，骨棱棱的瘦脸，白须过腹，佝偻着身子……

正是……寒水寺忘忧大师。

“师父。”

无心只叫了两个字，便哽住了。